秦枕月站在原地，墨玉般的眸子毫无波澜地凝视着地上那一小团白色。
小狐妖双眼紧闭，纤长雪白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细微而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
头顶那对雪白的狐耳无力的耷拉了下来，那条比她身体差不多大的蓬松尾巴则是无力地在身侧摊开，像一团被揉乱了的云朵。
而刚才那股因妖气而起，几乎要凝为实质的凌厉杀意，在确认这小东西是真的蠢到把自己撞晕过去之后，竟有些无力感。
杀还是不杀？
秦枕月尤为罕见的犹豫了起来。
于她而言，斩妖除魔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她见过太多伪装成柔弱模样的妖物，它们用无辜的表象迷惑人心，下一刻便会亮出最锋利的爪牙。
可眼前这只……
秦枕月目光如剑，扫过苏遥身上那件粗糙得甚至有些硌人的布衣，又在她丹田处停留了一瞬。
妖力竟弱成这样...
这等修为，难怪连最基础的化形都未能完全掌控，人与妖特征混杂，确实不像是有能力为祸一方的恶妖。
更主要的是，她从未见过灵智如此……不堪的妖族。
狡猾、诡诈是妖族赖以生存的天性，而这只小狐狸，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与妖族本性背道而驰的、纯粹的愚蠢。
秦枕月心念微动，并未靠近，只是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一缕极细的灵力自她指尖射出，精准地没入苏遥眉心。
“嗯……”
冰冷的灵力刺入识海，苏遥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眼。
刚一睁眼，便直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冷眸。
她吓得一个激灵，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嗖”地一下炸毛立起，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
直到后背再次“砰”地一声抵上那棵让她蒙羞的古树，才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用那双水汽氤氲、泫然欲泣的殷红眼眸，惊恐万分地望着眼前的绝世凶人。
“仙……仙子姐姐……别、别吃我……”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颤抖得不成调，语无伦次地求饶，“我、我不好吃的……又瘦又没几两肉……而且、而且我很久没洗澡了！脏得很！”
秦枕月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吃？
她何时说过要吃妖了？这蠢狐狸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名字。”她的声音如同山涧寒泉，又似玉石相击，清冷得听不出丝毫情绪。
“苏……苏遥。”
小狐妖怯生生地回答，那条大尾巴的尾巴尖，正不受控制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扬起几不可见的尘土。
“为何在此。”秦枕月目光如剑，继续问道。
苏遥瑟缩了一下，努力调动情绪，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用最惹人怜爱的语气道：
“我……我不知道，我有记忆起，就和我娘亲在这山里了。”
说到娘亲时，她的声音猛地一颤，仿佛触动了什么深切的悲痛。
那双刚刚还只是努力挤出泪水的殷红眼眸，瞬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所笼罩。
“但是……但是娘亲……她不在了……”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话音刚落，豆大的泪珠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
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几天前……为了保护我……娘亲她……她把所有的妖力都给了我，自己却被一个好大好凶的妖怪抓走了……”
她哽咽着，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不已。
“娘亲让我快跑，不要回头……可我好怕……呜呜呜……我跑了好久，然后、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很凶的坏东西追我……”
她说着，殷红的眼眶里努力挤出更多的泪水。
让那双眼睛看起来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红宝石，纯真又无助。
“仙子姐姐，你是好人，你救了我……谢谢你……我……我可以走了吗？”
她用一种期待和胆怯的眼神抬眸瞄了一眼秦枕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走？
秦枕月眸光清冷，竟对眼前这只蠢狐狸生出一丝罕见的无奈。
或许是这狐妖过于不堪的愚蠢。
亦或是她那“娘亲被抓、孤苦无依”的遭遇。
隐隐触动了她自己尘封的记忆深处，那不愿忆起的一天。
杀之，有违剑心，徒增无趣；
留之，人妖殊途，更是荒谬。
“你走吧。”
秦枕月淡淡说道。
旋即长剑归鞘，身上杀意收敛。
不再看地上的苏遥一眼，转身欲走。
苏遥闻言，表面如蒙大赦，也顾不上浑身疼痛，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林中走去。
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卧槽！演过了，大姐你别放过我啊，你这样放了我我还怎么完成任务啊。”
苏遥急了，她没想到简介里杀妖如麻，冷血无情的秦枕月真能软下心放她走。
凭二人的身份差距，她现在要是走了，这个世界肯定再也没有接近的机会了。
苏遥脚步不停，脑中思绪不停。
“系统，给我搞个牛逼点的血脉，能让我刚刚吐血地方的灵草长得更旺一点。”
没办法了，系统给的三次帮助虽然珍贵，但是必须用一次了。
【已收到宿主请求，请求判定中...判定通过，已加载“九尾天狐”血脉（残缺版）。】
几乎是系统音落下的一瞬间，秦枕月脚步倏然一顿。
她霎时感知到了一股极其精纯的生命之力。
虽然很微弱，但是在元婴修士的神识面前却如黑夜中的萤火那般耀眼。
秦枕月下意识的朝着那方向望去。
只见刚刚那小狐妖吐血的地方生长着几株不起眼的低阶灵草凝露草。
然而，就是这几株普通的凝露草，此刻却发生了异变。
那些被苏遥的血溅到的灵草，不仅没有被妖血污染枯萎，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叶片。
叶脉纹路清晰，叶尖沁出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出比周围同类浓郁了数倍不止的精纯灵气。
秦枕月瞳孔骤然收缩。
凝露草虽有汇聚灵气之效，但本身品阶极低，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此等蜕变。
除非……是受到了某种品质极高的生命之力滋养。
念及此，秦枕月望向那摇摇晃晃的可怜小身影，身形瞬间消失。
而苏遥此刻还努力扮演着逃命的戏码，心中焦急却不敢回头看。
忽然，她只感觉后颈一凉，而后一股雪后寒梅般的冷香将她笼罩。
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提了起来。
她茫然地扭过头，再次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墨色眼眸。
“你，跟我回玉衡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