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李怀安很不高兴,外头那些关于自己是“涩中恶鬼、银中恶魔”的流言蜚语,究竟是怎么突然大火起来的,到底是哪个混蛋栽赃陷害。
李怀安百思不得其解,黑丝也甚为的不解。
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了头绪。
定是那些臭脚大汉和同行小黑子,纯粹嫉妒,暗地里诽谤就算了,别让自己知道姓名,否则一定骟他全家。
夜幕低垂。
李怀安看了看门口“女士定制,男士止步”的招牌,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搬回屋子里。
打烊休息。
夜里的丽朝城,灯火通明。
作为大虞国的庙堂所在,权贵真正的多如狗,贵妇巨贾亦不在少数,他们白天忙正事,晚上才有空消费,朝廷顺其势解除宵禁,丽朝城的经济岂不腾飞。
因此,城里的各处店家,时常开店到半夜。
但李怀安的“妙足堂”偏不,日日早九晚七,挣够到点下班,两年来一贯如此。
这边刚关上门,不多久,外头响起敲门声。
敲门的响声微弱,断断续续,力道中似藏着几分怯弱。
不对劲。
老主顾哪个不知自己到点下班的原则,像这种敲门的动静,多半不是来店按摩足疗的。
乞丐?
李怀安盯着门,看也不看的隔空挥袖,远处桌上的灯盏瞬间熄灭,屋子里降下黑暗,缓缓恢复一点幽深,全程悄无声息。
万事万物皆具备一口“气”,气绝如灯灭,再无回天力。
门外那股气若寒风中的火星一般,不断挣扎,忽明忽暗,奄奄一息,却也倔强的不愿遵从自然法则,倒不像够资格刺杀自己的人。
一息,两息。
直至十息过去。
屋门未再响,只听见细碎挪移的脚步声,和经久紧张憋着一口的终于颤抖着吐出的气息,夹带着丝丝血腥。
吱呀——
开门的动静吓到毫无防备,失望着准备离去的女孩,少女战栗着后退,险些踉跄摔倒。
面对从昏暗中走出的高大男人,她小手紧握,干涸泛白的小嘴唇不断翕动,欲言又止的样子。
晚上很凉,她一身褴褛衣不蔽体,十一二岁的模样,灰头土脸、面黄肌瘦,不似乞丐胜似乞丐。
“喏。”
李怀安的眼底古井无波,伸出的大手上,放着完好的两枚铜钱。
做什么就要有做什么的样子,既然是乞讨,耐心总要有。
给点钱,权当她等了这么久的辛苦费。
女孩握拳的小脏手用力抵住胸口,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带着复杂胆怯的光芒看一眼铜钱,始终不为所动。
“嫌少?”
女孩闻声微怔,怕误会似的急忙摇头。
“哑巴?”
“……不是,不是的,我……不要钱。”
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寒冷、饥饿、痛苦、害怕所致,像马上要哭出来。
李怀安放下给钱的手,沉默片刻,眸光忽转,露出一抹微笑,和声问道:“来拜师的?”
少女虽不知道怎么被一眼看穿的心思,水润双眸仍不自信的垂了下去。
默认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不说,你可以走了。”
少女的心“咯噔”一下,慌忙答道:“明祈枝。”
“好名字,你应该会写字吧?嗯,受伤了?”
“……嗯。”
“进来吧,外面凉,到屋里说。”
……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
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四次,当年上门拜师的少女长了四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不可方物。
明姓,丽朝城没有。
据她本人所说,她家本是虞国一处边远小城的小家族,因塞外打仗受到波及,逃难途中不幸遭遇敌军,全家老小无一幸免,只有她逃了出来。
半年时间,日日风餐露宿,一路北上,终于抵达京畿附近。
苦于帝城大门守备森严无法进入,幸得一位贵夫人垂怜,躲进她的轿子安然进城。
入城的两天里,粒米未进,外加一身伤病,性命岌岌可危。
原以为终究难逃一死,看见“妙足堂”外的收徒招牌,心中燃起渴望,只要给一碗饭吃,当牛做马心甘情愿,才不管堂里做的甚么营生。
白天人多,不敢出来,到了晚上才下定决心试一试,不行的话唯有死路一条。
结果是幸运的。
进门的当晚,师父先给吃饭,洗完澡换一身新衣服,被问了些问题,然后给摸了骨。
四年过去,当初的少女已然健康长大,邻里街坊都认识她,私下称她是整条街乃至全丽朝城的第一美女。
唯一点不解。
她是妙足堂的徒弟,但无人见过她给人捏脚按摩,有人问过,她说不会。
倒有一次,街上有小贼抢劫,被买完菜回家的她遇上,姑娘一跃五尺之高,身形从天而降,一脚踩上贼人肩膀,那厮当场跪地砸碎膝盖。
以此事为鉴,明丫头声名鹊起。
后来官老爷起意,欲招妙足堂的明丫头入衙当差。然而,当堂里的掌柜兼首席技师李怀安去了一趟之后,此事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师父,我买菜回来了,中午想吃什么?”
岁至青葱的少女跃过门槛,一袭白衣包裹潜力无穷的纤细曼妙,流露翩然、温婉之柔美,展现柔韧如龙之妍姿。
是以春山作眉、寒江凝眸,肌肤白皙胜若羊脂美玉。跑动间,胸前仅缚的巍峨轻轻起伏,尤以白丝双腿擎着的腰肢最为柔韧瞩目。
任谁都料不到,气质如此出尘的柔美女子,暗中已然跻身丽朝城武道高手之列。
随过之处,卷起阵阵香风。
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发育自然得跟上。
柜台算账的李怀安放下笔,缓缓道:“给我煮碗面就行。”
“师父,烧鹅你不吃啦?”
“年纪大了,不喜欢油腻的东西。”
“不是你让我买的嘛。”明祈枝打量几眼自家亲亲师父,“师父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这几年一点都没变,怎么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
李怀安淡然道:“你在家话多的像麻雀,外面的人说你柔的像深闺小姐,你怎么解释?话真多,做饭去。”
“师父你身手这么厉害,外面的人不也不知道,还说我呢。”
“皮痒了?”李怀安皱眉质问。
明祈枝俏脸微红,想怼回去,忍住作罢,心下的确痒痒的,可惜两年前师父就不打自己了,冷暴力真下头。
小麻雀轻轻娇哼一声,气呼呼的走了。
李怀安不由得叹息,明明小时候懦懦弱弱唯命是从,这两年养着养着忽然转了性,越来越不怕自己,甚至有些时候还敢动手动脚。
不太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