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塞在第九层最靠里的角落，几乎完全隐没在阴影中。
封面是深灰色的绒布，没有任何烫金或装饰，书脊上也没有标题，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
莉芮拉差点忽略了它——如果不是她的指尖在整理相邻书籍时，无意中擦过了它的封面。
在利芮拉触碰它的瞬间，一股情绪涌来。
那不是浅层的“氛围”，而是更深、更沉重的东西。
莉芮拉的手顿住了。
她感到一种……迷失。
不是在森林中迷路的那种迷失，而是在熟悉的房间里醒来，却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何在此的茫然。
接着是悲伤，不是激烈的悲痛，而是绵长的、渗透进骨子里的哀伤。仿佛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却连那东西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遗忘。这是遗忘的悲伤。
莉芮拉屏住呼吸。她看见了——不，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内在的感知——一些破碎的画面:一只伸向虚空的手，一句说到一半的话，一盏在空旷长廊尽头逐渐熄灭的灯……全都是未完成的、被切断的、遗落在时光缝隙中的碎片。
这本书的名字自动浮现在她意识中:《遗忘之梦的碎片》。
她不知道这信息从何而来，就像不知道呼吸的方法从何而来一样，自然而然。
“你……”莉芮拉的声音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一定很寂寞吧。”
书没有回应。它只是静静地散发着那种深切的悲伤，像一个被遗弃在永恒黄昏中的孩子。
莉芮拉的心揪紧了。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同情。她没有想到这本书可能蕴含的危险，没有想到图书馆的规则，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的工作。
她只是觉得，不能让这本书就这样待在阴暗的角落，被遗忘的悲伤本身也被遗忘。
而且，不知为何，从这种深切的、背负着什么的悲伤里，她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一丝，类似于她偶尔从墨拉妮娅小姐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仿佛独自承担了漫长时光重量的寂静感。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她的心更加柔软了。
她做了个决定。
双手小心地捧住那本深灰色的书，莉芮拉想将它从拥挤的角落里取出来，换到一个更宽敞、也许能接收到一点点光线的地方。
“喂喂，小园丁，那本‘灰姑娘’的气息可不太对劲……”
墙上的镜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雾气形成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提醒的意味。“我建议你最好先别——”
但它的话还没说完，利芮拉的指尖已经完全握住书脊。
如果能让你好过一点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不是有意识的祈愿，而是一种本能的、几乎与呼吸同频的愿望。
然后，不出意外地，意外发生了。
首先是触感。
莉芮拉手中的书突然变得……温暖。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某种类似生命体温的暖意，透过绒布封面传递到她的掌心。
接着，书页开始翻动。
无风自动。厚重的、泛黄的书页一页页翻过，速度由慢渐快，发出沙沙的、如同秋叶堆积又散开的声音。
页面上没有文字——或者说，有文字，但那些字迹是流动的、变幻的，像水中的倒影被涟漪打散。
淡蓝色的光从书页间渗出来。
“能量读数飙升！概念级过敏反应！我就知道！这小家伙的‘好心肠’简直是最高效的催化剂！”
起初还只是微弱的光晕，仿佛书页本身在莹莹发亮。
但很快，光芒变强、扩散，像滴入清水中的蓝墨水，一圈圈荡开。
光线并不刺眼，而是柔和的、朦胧的，带着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莉芮拉僵住了。
她下意识想松手，却发现书仿佛粘在了她的掌心。刚才那个“想要安慰它”的意念，像一座无形的桥，将她与这本书的本质临时接通了。
“等等……停下……”她慌乱地低语。
但书没有停下。
淡蓝色的光晕已经扩散到整个书架范围，笼罩了大约三平方米的空间。
被这光芒触及的其他书籍开始产生反应:
一本《安宁的摇篮曲》自动翻开，哼唱起无声的旋律；一本《惊惶的骤雨笔记》则试图合拢自己，书页瑟瑟发抖。
“嘿！《摇篮曲》别跟着哼！《骤雨笔记》你抖什么抖！保持队形！……完了，《分类学》那大块头要撑不住了！”
最糟的是，放在边缘的一本厚重的《基础情绪分类学》，被这扩散的能量场推了一下，摇晃着、摇晃着——掉了下去。
“啊！”莉芮拉惊叫出声。
她下意识想去接，可一只手捧着“失控”的《遗忘之梦的碎片》，另一只手根本来不及。
她的思维在“先放开这本书”和“去接那本掉落的书”之间撕扯，结果就是身体僵硬，眼睁睁看着那本厚重的书朝地面坠落。
完蛋了。闯祸了。墨拉妮娅小姐一定会生气——她最讨厌麻烦了！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右肩上。
微凉。稳定。带着某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莉芮拉整个人一颤。
紧接着，另一只手从她的左肩上方伸过来，越过她的肩膀，精准地、从容不迫地按在了那本《遗忘之梦的碎片》上。
那只手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在触及书封的刹那，手背上浮现出极淡的、银白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像呼吸般明灭，复杂而优雅，仿佛本身就是某种古老语言的书写。
“嘘……”
声音在耳边响起。
近。太近了。温热的吐息几乎擦过莉芮拉的耳廓，带来细微的痒意。那嗓音依旧是慵懒的、带着睡意的，但此刻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沉静。
“安静。”
随着这个词落下，那只按在书上的手微微下压。
奇妙的景象发生了。
翻动的书页突然放缓了速度，像一部电影被切换成了慢镜头。
那些狂乱舞动的淡蓝色光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过，从躁动的波纹变成平静的湖面。
扩散的光芒开始收敛，像退潮般一点点缩回书页之间。
而莉芮拉……莉芮拉已经无法思考了。
所有的感知都被身后那个存在占据。
墨拉妮娅几乎是将她半圈在怀里。管理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这个姿势让莉芮拉的背脊几乎贴上对方的胸前。
她能感觉到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墨拉妮娅的微凉体温，像夏夜井水的温度，不刺骨，但清晰地存在着。
气息。墨拉妮娅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古老书卷的沉香，混合着某种清冷的、类似冬夜星空的气息，再掺入一丝极淡的、难以名状的香料余韵。这气息将莉芮拉包裹，让她头晕目眩。
还有头发。墨拉妮娅墨黑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下来，发梢轻轻扫过莉芮拉的脖颈。
那种触感很微妙——微痒，像最柔软的羽毛笔尖无意中划过皮肤。
莉芮拉的整张脸都在发烫。她能感觉到血液涌上脸颊、耳朵，甚至脖颈。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大得她担心会被墨拉妮娅听见。
她的身体完全僵住了，不敢动，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眨眼，仿佛稍一动弹就会打破这个脆弱而令人窒息的瞬间。
大脑一片空白。
失控的书、掉落的书、图书馆的规则、自己的工作……所有这些都在零点一秒内蒸发了。
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肩上的手，耳畔的声音，背后的温度，还有那将她笼罩的、清冷又神秘的气息。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也许只过了三秒，也许过了三十秒。对莉芮拉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像一眨眼那么短暂。
在墨拉妮娅的手下，《遗忘之梦的碎片》彻底平静了。书页完全合拢，最后一丝淡蓝色的光晕没入深灰色的封面，消失不见。那本书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本普通的、有点年头的旧书。
而直到这时，莉芮拉才听见“啪”的一声轻响。
她茫然地低头，看见那本《基础情绪分类学》并没有摔在地上——在离地毯还有两寸的地方，它被一层极淡的银色光晕托住了，正慢悠悠地、像片羽毛般飘回书架原来的位置。
墨拉妮娅甚至不需要看，就同时处理了两边的状况，轻松得像拂去衣袖上的一点灰尘。
“好了。”
肩上的手松开了。背后的温度退去。墨拉妮娅向后退了半步，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她的动作从容、自然，仿佛刚才那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只是为了方便按住那本书。
莉芮拉还僵在原地，捧着已经平静的《遗忘之梦的碎片》，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
墨拉妮娅绕到她面前。
管理员的表情和往常一样，慵懒、平静，异色瞳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一丝被打扰清梦的淡淡不悦。
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目光在莉芮拉脸上多停留了半秒——也许是在观察那未褪的红晕，也许不是。
然后，墨拉妮娅的视线落在了那本深灰色的书上。
在这一瞬间，某些事情发生了。
莉芮拉没有看见——她的视线还低垂着，盯着自己的鞋尖——但墨拉妮娅那双异色瞳的深处，闪过一丝极快、极细微的波动。
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紫色的瞳孔则泛起一丝涟漪般的暗光。
在刚才直接接触《遗忘之梦的碎片》的刹那，墨拉妮娅不仅平息了书的暴走，还清晰地感知到了残留在书页间的、属于莉芮拉的“痕迹”。
那不是魔力。
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魔力波动。它更纯粹、更本质，像一种……无媒介的共鸣。
这本书的本质是“承载被遗忘的梦境碎片”，而莉芮拉传递给它的，是一种深层的理解与抚慰的意愿。
这种意愿没有经过咒文转换，没有通过魔法阵放大，而是直接触及了书的“核心概念”，并引发了过度回应。
就像一个不懂乐理的人，无意中拨动了最精密的乐器上那根最敏感的弦。
天生的共鸣者。
这个念头在墨拉妮娅脑海中升起，清晰得像刻在石板上的铭文。
数百年来，她见过无数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但具有这种特质的存在，屈指可数。
每一个，都曾在历史上留下独特的印记——或是伟大的功绩，或是深重的灾难。
看来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
麻烦，天大的麻烦。
墨拉妮娅几乎能预见到未来:
需要引导、需要保护、需要解释、需要处理可能引发的各种意外……光是想想，就让她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倦意。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莉芮拉脸上。
少女还红着脸，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的封面，整个人散发出“对不起我闯祸了请原谅我”的小动物气息。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纯粹的慌乱。
墨拉妮娅眼底深处那一丝刚刚升起的、严肃的评估，慢慢消散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底后只留下几圈逐渐平息的涟漪。
算了……现在深究起来，像是在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懒得花费那么多口舌和精力。
“这里的书，”墨拉妮娅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那种带着浓重睡意的平淡，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有时比看起来更敏感。”
莉芮拉猛地抬头，翠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愧疚: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它很悲伤，所以想……”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几乎像耳语，
“而且……我从它的悲伤里，好像……感受到了一点点……和墨拉妮娅小姐您有点像的感觉……就是，那种……一个人承担了很多东西的寂静……”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不确定，却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敲在了墨拉妮娅心湖最深处那片常年冰封的区域。
她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异色瞳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波动。
但那波动太快了，瞬间就被更深的慵懒和“不想惹麻烦”的念头所覆盖。
她什么也没说，仿佛没有听见这句孩子气的、却直指核心的直觉话语。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墨拉妮娅打断她，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陈述事实般的懒散，“所以，下次——”
她顿了顿，仿佛在脑海中搜寻最省力气的词。
“不必投入……过多的同情心。”
莉芮拉用力点头，表情认真得像在宣誓:“我记住了！我会更小心，不会随便对书……投入感情的！”
“也不是那个意……唉……”
墨拉妮娅看了她两秒，然后很轻、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的无奈，远多于责备。
“书放回原处。”她说，语气带着结束谈话的意味，“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吧。”
“是！”
莉芮拉如蒙大赦，小心地将《遗忘之梦的碎片》放回书架，不过这次，她把它放在了一个不那么拥挤、有少许侧面光线能照到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偷偷瞥了墨拉妮娅一眼，见管理员已经转身，迈着那种仿佛地面有粘性般的步伐朝扶手椅走去，才悄悄松了口气。
脸颊还是很烫。心跳还是很快。
莉芮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热得吓人。刚才那短暂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完整地在她脑海中重播:手上的温度，耳边的低语，那股气息，那缕发丝……
“呜……”她捂住脸，小小地呻吟了一声。
太丢人了。自己居然完全僵住了，像个木头一样。而且，她还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墨拉妮娅小姐肯定觉得她很冒失吧，肯定觉得我是个超级大麻烦了吧……
“嘿！那边的‘人体雕像’，回神了！”
一个刻意压低了、却又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从墙上传来。莉芮拉抬头看见镜语的雾气正汇聚成一个夸张的、表示“无语”的表情。
“我说，小莉芮拉，你在这边进行什么深刻的自我批判呢？”
镜语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戏谑。
“依我看，你刚才的表现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菜鸟反应’——僵硬、慌乱、大脑宕机，完美复刻了每一个闯祸新人的标准流程！没什么好自责的，常规操作！”
莉芮拉被它说得更加窘迫，耳朵尖都红透了：“镜语先生！您就别取笑我了……”
“取笑？不不不，我这是在帮你进行‘事故复盘’！”
镜语的雾气扭动着，“你想想，你可是成功引发了《遗忘之梦》的共鸣——虽然方式激烈了点。”
“而且，你还亲眼目睹了咱们管理员大人百年难得一见的‘主动出手’和‘近距离指导’！”
它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你赚大了”的暗示。
“要知道，以前那些笨手笨脚的家伙，要么直接被书追着跑，要么就被管理员一个眼神冻成冰棍儿扔出去了。你倒好，不仅没事，还享受了一把‘贴身保护’。”
镜语的语气变得有点酸溜溜的，“啧啧，这待遇，我这面镜子挂了几百年都没见过几回。你该偷着乐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
莉芮拉眨了眨眼，镜语这番歪理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虽然听起来还是很羞耻，但那种沉重的自责感，确实被冲淡了一些。
“再说了，” 镜语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点神秘的意味，
“你以为管理员那句‘不必投入过多同情心’真的只是在说书吗？说不定……也是在提醒某个对谁都容易心软的小笨蛋呢？好了好了，别愣着了，今天的‘戏剧性一幕’到此结束，赶紧收拾收拾心情吧。”
说完，镜面上的雾气缓缓散去，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莉芮拉的幻觉。
莉芮拉站在原地，回味着镜语的话。虽然这家伙总爱说反话和调侃，但这次，她似乎从那些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丝笨拙的、属于镜语式的安慰。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下次要做得更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本恢复平静的《遗忘之梦的碎片》，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转身，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其他散落的书籍。
墨拉妮娅坐回她的扶手椅。
姿势和往常一样，深陷其中，仿佛要融化在柔软的绒料里。
她闭上眼睛，呼吸重新调整成那种完美的、休憩的节奏。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几分钟前，仿佛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但在无人看见的阴影中，她搁在扶手上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食指指尖轻轻摩挲过拇指的指腹——刚才就是这只手，按在了《遗忘之梦的碎片》上，也感知到了莉芮拉残留的共鸣痕迹。
那种触感还隐约残留着:不是物理触感，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对特殊波动的记忆。
“……有趣。”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深究要花费精力，解释要耗费口舌，引导要付出时间。
而她现在，只想享受这个被打断后又重归平静的午后。任何可能破坏这份宁静的潜在因素，都被她本能地搁置了。
下次再说吧。
如果还有下次，如果那个麻烦真的避不开的话。
就在这时，她脚边的六耳，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着的“咕噜”声。
黑猫依旧蜷成一团，眼睛紧闭，仿佛睡得很熟，但那嘴角的胡须，却控制不住地、一翘一翘地抖动，明显是在偷偷地笑
它可是很久没见到自家这位懒到骨子里的管理员，会对一个新来的小家伙如此“耐心”了（尽管在墨拉妮娅看来那只是怕以后更麻烦），而且居然还被那小家伙无意间的一句话给微微触动了。
墨拉妮娅连眼睛都没睁，只是准确无误地伸出手，用食指在那毛茸茸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睡你的。”
六耳的胡须立刻不抖了，喉咙里的咕噜声也戛然而止，假装自己从未醒过。
墨拉妮娅的唇角，弯起一个无人看见的、极淡的弧度。然后，她的呼吸彻底沉入睡眠的节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莉芮拉整理过的书架上，《遗忘之梦的碎片》静静立着。
深灰色的绒布封面，在从侧面窗户斜射进来的光线下，泛起一层极淡的、珍珠般的光泽。
那光泽很微弱，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但它确实存在着——像被泪水洗净的玻璃，清澈了一点点。那份沉重的悲伤，似乎被抚平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整片书架区域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宁静。书籍们各安其位，气息交融成舒缓的背景音，仿佛一曲无声的安眠曲。
午夜，镜语的镜面上，雾气缓缓流淌，汇聚成一行只有它自己能看清的小字:
“第一道涟漪，已悄然荡开。不知我们的睡美人，何时才会真正醒来呢？”
然后雾气散去，镜面恢复平静，只倒映着月光下图书馆亘古不变的宁静光影。但它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