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零点五秒的目光,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入林晚的瞳孔,穿过眼球,狠狠钉进她正在疯狂拉响警报的大脑核心。不是审视,不是好奇,甚至算不上是“看见”,那是一种……确认。如同程序员扫过一段代码执行结果,验证了其符合预期的平静一瞥。
会议室里的嘈杂——那些对“银羽”设计细节的惊叹、对市场前景的热烈讨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椅子挪动的吱呀声——瞬间在她耳中褪去,被一种尖锐的鸣响取代。那是她体内某种从未启动过的、类似“极端威胁规避协议”的东西,在疯狂地啸叫。
他知道。
他知道什么?他知道屏幕上的“银羽”,与台下这个叫“林晚”的实习生,共享着同一套最私密的“设计图纸”?还是知道更多?比如她的来历?比如她坐在这里,指尖冰凉,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得几乎要碎裂的真相?
冷汗,细密的、冰凉的汗,从她后背瞬间渗出,浸湿了那件廉价的棉质内衣。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束可能随时会再次聚焦到她身上的、平静而恐怖的视线。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想要夺门而逃的本能冲动。逃跑本身,就是最显眼的信号。她现在是“林晚”,一个因为大老板亲自展示重磅新作而可能激动、可能紧张、也可能只是身体不适的普通新人。
她微微蜷缩起身体,左手抵住胃部,右手扶额,眉头紧蹙,做出一个经典且不易出错的、突发性肠胃不适的表情。她开始小幅度地调整呼吸,让脸色看起来更苍白,额角甚至逼出一点细密的冷汗——这对能细微控制身体反应的她来说,并不太难。
坐在她旁边的是角色组的另一个新人妹子,正兴奋地跟邻座交头接耳,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异常,小声问:“林晚?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没……没事,”林晚的声音刻意放得虚弱,带着气声,“可能……早上没吃好,有点反胃。”
“哎呀,要不要去洗手间?或者跟组长说一声先回去?”妹子热心道。
“不用……我缓一下就好。”林晚摇摇头,依旧维持着那个不舒服的姿势,但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了会议室前方那个身影。
顾总裁已经移开了目光,正听着某位策划总监的补充发言,偶尔微微颔首。他的侧脸线条清晰,没什么表情,专注而沉稳,完全是一个掌控全局的领导者该有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零点五秒对视,只是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产生的幻觉。
但林晚知道,不是幻觉。那种被“标记”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黏在她的感知里。
会议终于结束。人群带着仍未散去的兴奋,嗡嗡议论着起身,向门口涌去。林晚等到身边的人都站起来,才扶着桌子,有些“艰难”地、慢半拍地起身,混在人群末尾,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朝门口挪动。
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布满感应地雷的雷区。她能感觉到,似乎有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背影。是顾总裁吗?还是其他高管?或者只是她过度紧张的神经在草木皆兵?
她不敢回头确认。
直到挤出会议室的门,混入外面开放办公区嘈杂的人流,那股几乎让她窒息的压迫感才略微消散,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她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径直走向洗手间。
反锁上最里面的隔间,她背靠着冰冷隔板,才允许自己剧烈地喘息起来,手指深深插进发间,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暴露了。
以最荒诞、最彻底、最无法理解的方式。
那套设计图……顾淮,他怎么会知道?那些细节,根本不是任何正常“设计”能推导出来的!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存在的“痕迹”!是只有她自己,或许加上那个将她“设计”出来的、不知位于何处的“造物主”才知道的秘密!
难道顾淮就是……?
不,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她自己狠狠掐灭。太荒谬了。那是属于“神”或者“高维存在”的领域。顾淮看起来只是一个人类,一个成功的、或许有些天才的商人。但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
偷窥?监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技术扫描?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的身体数据被完整采集、分析,然后变成了他电脑里的商业企划?
寒意再次窜遍全身。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意味着她从“穿越”开始,甚至更早,就处于某种监视之下。她的伪装,她的挣扎,她小心翼翼维持的“普通人”生活,在对方眼中,是否就像一场可笑的、透明的舞台剧?
还有……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做一个爆款游戏角色?这动机在如此诡异的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她需要信息。立刻,马上。
“林晚”这个身份暂时还不能丢弃。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掩护,也是她最接近真相(或者说,最接近那个知晓真相的人)的渠道。但必须调整策略,从“彻底隐匿”转为“有限接触,主动侦察”。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扑脸,看着镜子里那张属于“林晚”的、苍白而陌生的脸。棕褐色的眼睛里,有什么冰冷而锐利的东西正在沉淀下来,取代了之前的惊慌。属于“薇拉”的那部分——冷静、高效、为达成目标可以摒弃不必要情绪的战斗AI核心——正在重新接管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回到工位时,部门里依旧沉浸在“银羽”带来的兴奋中。几个资深原画正凑在一起,对着会上发的打印版概念草图激动地讨论细节。组长看到林晚回来,关切地问了一句:“好点了吗?顾总的新项目概念是不是太刺激了,哈哈。”
林晚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嗯,好多了。概念……很震撼。”她说的是实话。
“是啊,顾总亲自抓的项目,肯定是重磅炸弹。”组长拍拍她的肩,“你刚来就赶上,好好学。虽然暂时进不了核心组,但打打下手也能学到不少。对了,等下我把‘银羽’的一些基础设定和宣传图需求发你,你先试着做几张气氛图,找找感觉,风格要向主设定靠拢,但可以稍微……嗯,软化一点,你之前的东西太‘硬’了,商业项目要兼顾大众审美。”
“好的,组长。”林晚应下,坐回自己的格子间。电脑屏幕亮起,内部通讯软件上,果然已经收到了组长发来的文件包。
压缩包里是“银羽”的设定文档,几张更高清的展示图,以及一些模糊的、用于前期宣传的“关键词”:时空特工、迷失、伤痕、机械与肉身的边界、寻找归途。
她点开那张半身特写的高清大图。
银紫色的发丝,每一根都渲染得清晰无比,甚至连发梢那点因为能量轻微逸散而产生的、几乎不可见的半透明质感都模拟了出来。异色瞳里的光泽层次丰富,左眼的紫晶中仿佛有细碎的星光流转,右眼的暗金色则沉淀着无尽的虚空。左耳后的“时轨刻痕”,右臂内侧的“契约编码”,后腰的“能量导管接口痕迹”……被特写,被标注,被赋予了充满“艺术创作”气息的解读。
她看着屏幕上的“自己”,目光最后落在那一行设定描述上:“……在一次跨时空追缉任务中遭遇意外,坠入未知的时空涡流,于现代都市中苏醒,记忆受损,力量被封存,必须隐藏身份,寻找回归之路与自我真相……”
林晚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寻找回归之路与自我真相?
她关掉图片,打开绘图软件,新建画布。笔尖在数位板上无意识地移动,划出凌乱的线条。她的思绪飞速运转,如同超负荷的处理器。
顾淮展示“银羽”,是巧合吗?在一个她刚刚入职不久的公司,在她试图隐匿自己的时候?如果他知道她的存在,这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一种宣告?告诉她,她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又或者,他真的只是一个“天才设计师”,而她身上的那些痕迹,恰好与他的“绝妙灵感”离奇地吻合?这种概率,比她以现在这具身体一拳打穿这栋大楼的承重墙还要低。
但无论哪种可能,她都已经被置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顾淮是她目前所知唯一明确掌握着“异常信息”的人,是最大的威胁,也可能是……唯一能解开她身上谜团(包括穿越之谜)的钥匙。
接近他。必须接近他,获取更多信息。但必须以不引起他进一步警觉的方式。
伪装必须升级。“林晚”不能再仅仅是一个沉默寡言、画技不错的新人。她需要增加“合理性”,需要一些能解释她可能出现的“异常”的背景,或者,转移注意力的焦点。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银羽”的设定稿上。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逐渐成形。
几天后,林晚将几张“银羽”的气氛图交给了组长。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锋利的战斗风格,而是增添了几分属于“迷失者”的孤独、疏离,以及与环境(组长要求的现代都市)格格不入的异质感。色彩运用更加大胆,光影处理借鉴了一些她记忆中的数据世界特效,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不稳定的虚幻感。
“嗯……这个感觉……”组长摸着下巴,仔细审视,“有点意思。跟你之前的风格不太一样,没那么‘硬’了,但这种虚幻感和孤独氛围……很贴合‘银羽’‘迷失’的设定。尤其是这张夜景下的雨巷,她站在霓虹灯的光晕边缘,那种既存在又似乎随时会融化的感觉……顾总应该会喜欢这种调性。”
组长所说的“顾总应该会喜欢”,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评价。但林晚捕捉到了关键词。她需要的就是这个——“顾总可能注意到”。
又过了一周,部门接到一个紧急任务,为“银羽”项目赶制一批用于早期内部宣发和渠道展示的KV(主视觉)草图,要求多种风格尝试。这通常是大佬们的工作,但时间紧,人手不足,几个有潜力的新人也被允许提交自己的方案,算是内部竞赛。
林晚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也伴随着风险。
她将自己关在租住的小屋里整整一个周末。没有绘制任何直接的角色摆拍,而是画了一系列充满隐喻和暗示的“场景”。
第一张:一面破碎的手机屏幕,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屏幕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一角,屏幕外,一滴猩红的、类似血液但又泛着诡异数据流光的液体,正从最大的裂缝中缓缓滴落,在下方现代都市的水泥地上溅开一小滩污渍。
第二张:一双女性的手,手指修长,但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像素颗粒般的荧光,正在一本摊开的、写满复杂物理公式和奇怪符号的旧笔记本上,与另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性的手轻轻触碰。背景是堆满书籍和电子元件的杂乱工作台。
第三张:俯视视角。一个银发的身影孤独地站在巨大的、如同电路板般精密复杂的城市交通枢纽中心,无数发光的“数据流”(表现为车灯轨迹和人流)从她身边汹涌而过,却没有任何一道触碰到她。她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影子的轮廓却隐约是一只收拢翅膀的隼。
她交上去的,是经过精心“降级”和“模糊化”处理的版本,去掉了最直白的暗示,但保留了那种强烈的、介于现实与虚幻、数据与物质之间的冲突感和叙事性。画技无可挑剔,创意更是跳出了常规角色展示的范畴。
草图提交后的评审会,顾总裁没有参加,据说是出差了。但评审团里的一位核心主美,对林晚的这套方案评价颇高,尤其称赞了其独特的“世界观融入感”和“高级的叙事张力”,虽然也指出“商业指向性不够明确,需要调整”。
这足够了。林晚要的不是立刻被采纳,而是留下印象,一个“有独特想法和潜力,风格或许可以借鉴”的印象。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测试,自己的这些“暗示”,是否会触发某种反应。
几天后,组长找到她,表情有点复杂:“林晚,你交的那套KV草图,概念很有意思。顾总……嗯,顾总那边看了汇总报告,对你那套‘破碎屏幕’和‘数据孤影’的创意有点兴趣。当然,不是说要用,只是觉得这种解构和隐喻的角度值得探讨。这样,你整理一下你的创作思路和核心概念,写个简单的说明,回头可能……嗯,有机会的话,可以跟主美他们进一步聊聊。”
组长说得委婉,但林晚听懂了。她的“饵”,被目标注意到了。虽然只是远远地嗅了嗅,还没有咬钩,但视线已经投了过来。
“好的,组长,我回去就整理。”林晚平静地答应,心跳却悄悄加快了一拍。
这天下班时,天色已晚。林晚故意磨蹭到大部分同事都离开了,才收拾东西下楼。电梯下行时,她看着金属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棕发,素颜,普通的连帽衫,和这栋楼里任何一个加班到疲惫的年轻员工没什么两样。
走出写字楼,初冬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她拉紧衣领,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脑子里反复梳理着接下来的步骤。接近顾淮,获取信息,评估威胁,寻找出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她经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准备拐向地铁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非冲她而来,但方向一致。紧接着,是另一阵更沉重、更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咒骂声。
“站住!他妈的把东西还回来!”
“滚开!不然捅死你!”
林晚脚步微顿,侧头用余光瞥去。只见一个穿着脏污外套、头发蓬乱的瘦小男人正惊慌失措地朝这边跑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女士挎包。后面十几米外,一个穿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人踉跄追着,满脸愤怒和惊恐,更后面一点,还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追赶,但显然速度不够。
抢劫。很常见的都市戏码。
林晚的第一反应是移开目光,加快脚步,远离麻烦。她现在自身难保,任何不必要的关注都是致命的。见义勇为?那不是“林晚”该做的事,更不是她此刻该有的行为模式。
然而,就在那抢劫犯即将从她侧后方掠过的一瞬间,或许是过于慌乱,脚下被不平的地砖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为了保持平衡,他挥舞的手臂本能地向外一甩,手里攥着的挎包带子划过一道弧线,金属搭扣部分竟狠狠地朝着林晚的后脑勺砸了过来!
风声骤紧。
在挎包金属扣触及她发丝的千分之一秒前,林晚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那不是属于“林晚”的反应,甚至不是完全属于人类的条件反射。那是深植于“薇拉”战斗逻辑中的、近乎本能的威胁规避与反击协议。
她的头颅以毫厘之差向侧前方微不可察地一偏,让那沉重的金属扣擦着帽衫的兜帽边缘掠过。同时,她的右手如同安装了弹簧的机械臂,悄无声息地、精准地向上抬起,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受到惊吓后一个轻微的抬手格挡动作,但小指外侧的指骨,已经精确地、狠狠地敲击在了抢劫犯手腕内侧某个极其脆弱的神经丛上。
“啊!”瘦小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女士挎包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在林晚脚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抢劫犯绊倒到挎包脱手,总共不过两秒。后面的女人和保安甚至还没完全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抢劫犯似乎自己绊了一下,然后包就掉了。
抢劫犯又惊又怒,左手捂着自己瞬间失去知觉的右腕,惊恐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林晚。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清这个穿着普通、低着头、仿佛被吓呆了的女人具体做了什么,只感觉手腕钻心地疼。他不敢停留,甚至没去捡掉落的包,咒骂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没命地逃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我的包!”穿高跟鞋的女人这时才冲到近前,气喘吁吁,感激地看了林晚一眼,弯腰捡起自己的包,又看向抢劫犯逃跑的方向,对赶上来的保安急道:“快!快追啊!”
保安为难地看了一眼漆黑的巷子,又看了看女人和林晚,喘着粗气说:“小姐,人、人跑了就算了,东西没丢就好,追上去太危险了……你,你没事吧?”最后一句是问林晚的。
林晚已经迅速收敛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冰冷,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甚至有些呆滞的表情,闻言像是才反应过来,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没、没事……他刚才……好像差点撞到我……”
“哎呀,真是谢谢你啊,刚才多亏你挡了一下,不然……”女人检查着自己的包,心有余悸,对林晚道谢,但显然也以为是抢劫犯自己失手。
“不客气,我、我也没做什么……”林晚低着头,声音更小了,一副不想惹事、急于离开的样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这么晚一个人走小心点。”保安也劝道,然后陪着那惊魂未定的女人走向路边,大概是要帮她打车。
林晚没再停留,立刻转身,加快步伐,几乎是逃离般拐进了通往地铁站的街道。直到走进地铁站明亮而嘈杂的通道,混杂在拥挤的人流中,她才允许自己轻轻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
左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身体违背意志擅自行动后,残留的、细微的能量紊乱感?或者是这具身体对那种超出“普通人”范畴的精准打击产生的应激反应?
该死。她暗骂自己。太不小心了。条件反射似的反应,几乎是致命的破绽。虽然当时光线昏暗,那两人心神不宁未必看清细节,抢劫犯自己恐怕也是稀里糊涂,但万一……万一有其他人看见?万一有摄像头?
不,她观察过,那个街角是老城区,路灯昏暗,摄像头年久失修,角度也拍不到她刚才的具体动作。但风险依然存在。任何计划外的变量,都可能将她推向深渊。
她必须更谨慎,更完美地扮演“林晚”。刚才那种情况,一个普通年轻女性,最合理的反应应该是惊吓、躲避,甚至可能被撞到、擦伤,而不是那种精准到毫米级的闪避和反击。下次,哪怕硬挨一下,只要不危及生命,也必须忍住。
地铁列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林晚随着人流挤进车厢,找了个角落站定。车厢里明亮的灯光,映出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而疲惫的影子。
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一道视线,隔着拥挤的人群,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感觉极其细微,稍纵即逝,混杂在车厢各种窥探、打量、无意识扫视的目光中,难以分辨。但林晚后背的肌肉,却瞬间绷紧了。
她维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以最小的幅度,极其缓慢地扫过周围。
斜前方,隔着三四个人,一个穿着深色长风衣、戴着眼镜的男人,正靠在车门边的竖杆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顾淮公司的人吗?有点眼熟,好像是技术部门或者总裁办的?距离不近,中间隔着人,他刚才……在看这边?
还是左后方,那个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的年轻女孩?又或者是右前方,那个一直在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
无法确定。那道目光消失了,或者从未真正存在过,只是她过度紧张的神经又一次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