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确定。那道目光消失了,或者从未真正存在过,只是她过度紧张的神经又一次的错觉。
列车在隧道中飞驰,窗外的黑暗连成一片,偶尔有灯光飞速掠过,在她脸上投下快速变幻的光影。林晚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暴露在未知的注视之下。而那个掌握着她最深秘密的男人,此刻或许正坐在某间明亮的办公室里,平静地审视着棋盘,等待着她下一步的行动。
她必须走得更稳,更小心。也必须,更快地找到答案。
列车到站的广播响起,林晚随着人流下车,走向那个租来的、狭小但暂时安全的“锚点”。夜色更深,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如同数据海洋中浮动的、诱人而危险的坐标。
她的“现实”游戏,难度似乎突然调高了一个等级。而对手的底牌,她还一张都没有看清。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章节:
列车门在身后关闭,将站台的喧嚣与人潮隔绝。林晚没有回头,脊背却像一根绷紧的弦,感知着身后的一切动静。那道模糊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并未因距离拉开而消散,反而在她高度戒备的神经上留下了清晰的灼痕。
是顾淮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巧合?她更倾向于前者。那个男人平静目光下潜藏的掌控欲,绝不止于几张画稿。他像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撒下了带着她独特气味的饵料,此刻正隐在暗处,观察她的反应,评估她的动向。
回到那个狭小、冰冷的出租屋,反锁房门,拉上所有窗帘,林晚才允许自己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的失控与危险。但更深的寒意来自心底——她暴露了,以一种她尚未完全理解、却足够致命的方式。
“薇拉”的战斗逻辑模块高速运转,冰冷地分析着现状:威胁等级,极高。情报,严重缺失。目标,不明。自身状态,不稳定。最优解:获取信息,评估威胁,制定反制或撤离方案。
撤离?逃到哪里去?在这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规则不明的“服务器”里,她能躲到哪里?更何况,顾淮手中掌握的秘密,很可能直接关系到她的“存在”本身。逃避,或许意味着永远失去解开谜团的机会,永远作为一个“错误数据”在这个世界流亡。
她必须主动,但必须是戴着“林晚”面具的主动。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表现得比往常更加沉默,更加专注于工作。她一丝不苟地完成组长交代的所有琐碎任务,对“银羽”项目的边角料设计也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至少表面如此。她交上去的图,技巧无可挑剔,完全符合商业项目“软化”、“美化”的要求,甚至刻意加入了一些时下流行的萌点元素,看起来就像一个急于融入团队、努力揣摩上意的标准新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笔线条落下,都是在与某种本能对抗。将那些冰冷、高效、充满功能美的设计逻辑,扭曲、柔化,包裹上甜蜜无害的糖衣,这过程让她感到一阵阵源自核心逻辑冲突的恶心。但她忍住了,如同最耐心的潜伏者。
同时,她开始利用一切碎片时间,以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方式,搜集关于顾淮和“创想时空”的信息。公司内网无关痛痒的公告,茶水间里同事的只言片语,行业新闻里偶尔提及的报道……信息杂乱而表面,拼凑出的顾淮形象,是一个眼光精准、作风强硬、背景神秘(有传言说他并非科班出身,早年经历成谜)的天才商人和游戏制作人。关于“银羽”项目的内部消息被严格封锁,只知道是顾淮亲自带队,投入了公司最大资源,保密级别极高。
这很正常,又极不正常。正常在于S+项目的保密流程,不正常在于,顾淮展示的那些细节,与她的“存在”重叠度太高,高到超越了“灵感”和“巧合”的范畴。他像是在展示一件早已完成的、依据实物测绘的精密图纸,而非艺术创作。
必须靠近核心。必须接触到项目更底层的信息,或者,直接接触到顾淮本人。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袭来。
那是周五下班前,美术部突然接到一个紧急任务。“银羽”项目的核心程序组在测试一段新的实时演算过场动画时,遇到了棘手的渲染问题——主角“银羽”在特定光影条件下,其机械义体部分的材质渲染会出现难以解释的数据溢出和模型错乱,表现为极其细微但无法忽略的像素闪烁和纹理撕裂。问题无法复现,但一旦出现,就会破坏沉浸感。
程序那边焦头烂额,排查了所有代码和引擎问题无果,最后怀疑是原始美术资源在导出或压缩时产生了某种极其隐蔽的、与渲染管线冲突的数据污染。他们需要美术部协助,重新检查并可能的话,优化“银羽”高模的UV和材质球设置,时间紧迫,必须在周末拿出优化方案。
这种涉及到底层资源和技术美术边界的棘手问题,通常轮不到林晚这样的实习生。但负责“银羽”模型和材质的资深TA(技术美术)偏偏急性肠胃炎住院了,另一个有经验的同事在外地休假。一时间,组里竟找不出第二个能立刻顶上的、对3D流程和材质渲染有足够深度理解的人。
“有谁对PBR材质和Substance流程比较熟?至少能看懂日志,配合程序做基础排查的?”组长急得嘴角冒泡,在办公区里问。
几个原画面面相觑。他们是画画的,是创造视觉的艺术家,对渲染管线下那些冰冷的数学公式和图形API报错日志,大多敬而远之。
一片沉默中,林晚举起了手,声音不大,但清晰:“组长,我……以前自学过一些,也跟过独立项目的完整管线,或许可以试试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带着惊讶和怀疑。一个刚来不久、沉默寡言的实习生?
组长也愣了一下,但眼下实在缺人,死马当活马医:“你?林晚?你确定?这可是核心项目,出不得岔子!”
“我可以先看一下问题和资源,如果不行,绝不耽误。”林晚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怯懦形象不符的沉稳。
时间紧迫,组长别无选择,只能咬牙:“行,你跟我来!去技术中心!记住,多看,多听,少说,不明白的立刻问,千万别乱动源文件!”
技术中心的氛围与美术部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机箱运转的低沉嗡鸣和咖啡因过量的紧张气息。巨大的曲面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代码和实时渲染视图。程序组的负责人是个顶着黑眼圈、头发油腻的年轻男人,叫老K,正对着屏幕上不断跳错的日志骂娘。
“美术部的?就你?”老K瞥了一眼跟在组长身后、穿着连帽衫、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林晚,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充满了不信任,“算了,过来看。这是报错日志,指向这个高模的第三套UV通道和法线贴图在特定动态HDR光照下产生的驱动级兼容性问题,但我们已经排除了驱动和引擎版本问题。这是原始模型文件和材质球,用Substance Painter做的,导出设置按理说没问题……”
林晚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径直走到屏幕前。她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对常人而言如同天书的错误代码、渲染视图里“银羽”手臂部位那诡异闪烁的像素块、以及旁边资源管理器里打开的高模文件。
就在她的视线落在那个以“SilverFeather_High.fbx”命名的文件,以及旁边缩略图上那个熟悉到刺眼的轮廓时,一种奇异的连接感瞬间袭来。
不是视觉上的熟悉,而是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感知。那屏幕上由无数多边形和贴图构成的虚拟模型,在她眼中,突然不再是一堆冰冷的数据。她“看”到了模型表面那些细微的拓扑走向,感受到了材质球里各种通道(底色、粗糙度、金属度、法线)之间那微弱的不谐振动,甚至“听”到了渲染管线在试图计算某个部位(左肩胛骨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机械接缝)光影时,因数据不兼容而发出的、无声的“尖叫”。
那处接缝……在她“自己”身上,对应的位置,是“薇拉”最初版本某个被弃用的外部能量接口的疤痕,后来在角色迭代中被隐藏,但在底层数据里或许仍有残留。这个模型,这个“银羽”的模型,竟然连这个都被“还原”了?
不,不是还原。是“写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模型,包括它的“问题”,似乎并非纯粹的艺术创作,更像是……某种不完整、不稳定的“映射”或“转译”产物。就像试图用这个世界的3D图形规则,去强行解释和构建一个来自另一个维度、遵循不同物理(或者说,数据)法则的“存在”,必然会产生无法调和的冲突和错误。
“看出什么了?”老K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不能表现出异常。她指着屏幕上模型问题区域放大的视图,声音刻意放得平直,带着技术讨论应有的冷静:“这里的拓扑结构,在接缝处有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非流形边缘,可能是高模雕刻或烘焙法线时产生的历史遗留问题。另外,这套PBR材质里,金属度贴图和粗糙度贴图在UV边界有极细微的采样重叠,在动态光照,尤其是高光HDR环境下,可能会引发驱动层面的Z-fighting(深度冲突)类似错误,但表现得更诡异。我建议,重新整理这一区域的拓扑,确保流形,然后检查并重绘金属度和粗糙度贴图的边界,做羽化处理,避免硬边。”
她的话速不快,但用词精准,直指核心。老K和旁边几个程序员都愣住了,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变了。这可不是“懂一点”的程度,这分明是资深TA甚至图形程序才能一眼看出的、极其刁钻的可能性。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老K的质疑变成了惊疑。
“经验,还有……直觉。”林晚含糊道,总不能说“因为那地方在我‘身上’就是容易出数据兼容性问题”。“给我权限,我可以试着修复UV和贴图边界,但需要程序配合,在修复后立刻跑一遍问题场景的渲染测试。”
老K和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组长眼中也满是惊讶,但随即点头:“按她说的试试!快!没时间了!”
林晚坐到了那台连接着版本控制服务器的高性能工作站前。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数位板和键盘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屏幕上的3D软件界面,那些复杂的菜单、按钮、视窗,在她眼中仿佛自动简化、归类,操作逻辑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这不是“林晚”的自学经验,这是“薇拉”对数据操作、对“规则”理解的本能。
她屏蔽了周围所有好奇、探究的目光,全身心投入到对“银羽”模型的调整中。她的操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不是胡乱操作。每一次顶点移动,每一次UV拆分,每一次笔刷在贴图上的涂抹,都精准而高效,直指问题核心。她甚至在修复过程中,凭借那种诡异的“共鸣”,顺手优化了几处她自己感知到的、尚未引发报错但存在潜在数据冲突的结构。
三个小时。当最后一处贴图边界被羽化处理完成,林晚保存文件,看向老K:“可以测试了。”
老K几乎是屏住呼吸,启动了问题场景的渲染。进度条缓缓推进,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渲染完成。画面载入。
屏幕上,“银羽”站在预设的复杂HDR光照环境中,完成了一套流畅的战斗动作。机械义体反射着环境光,材质质感逼真,细节锐利。之前那恼人的像素闪烁和纹理撕裂,消失了。
“成了!真的成了!”一个年轻的程序员忍不住欢呼起来。
老K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如释重负的钦佩:“神了……你怎么做到的?那几个问题点,我们排查了两天都没锁定!”
“运气好,猜对了方向。”林晚垂下眼,开始收拾东西,依旧是那副淡淡的、不想多说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的修复过程,与其说是她在操作软件,不如说是她凭借对“自身”的某种内在感知,引导着这个世界的工具,去“抚平”两个不同规则世界碰撞产生的“数据褶皱”。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能力展示,但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快速接近核心的筹码。
组长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林晚!好样的!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立大功了!我立刻向上面汇报!”
果然,不到半小时,组长的内线电话响了。他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变得严肃而恭敬:“是,是,顾总,她就在旁边……好的,明白,我这就带她过去。”
放下电话,组长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林晚,顾总要见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该来的,终于来了。不是通过那些刻意投放的、带有隐喻的画稿,而是通过这种更直接、更无法辩驳的“技术展示”。林晚的心跳平稳得异常,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在耳中流动的声音。她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发皱的衣角,对组长点了点头。
“走吧。”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独占一片安静的区域。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秘书已经得到通知,对林晚和组长点了点头,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办公室宽敞,视野极佳,一整面落地窗俯瞰着城市夜景。装修是冷感的现代风格,线条简洁,色调以黑、白、灰为主,除了必要的办公家具和巨大的显示屏墙,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整洁得近乎没有人气。
顾淮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他今天穿着简单的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组长,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那目光,和会议室里那零点五秒的对视,如出一辙。平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但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顾总,这就是林晚,新来的原画师,刚才就是她协助程序组解决了‘银羽’的渲染问题。”组长连忙介绍,语气带着邀功的意味。
“嗯,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先回去忙吧。”顾淮对组长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
组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总直接让他走,但不敢多问,应了一声,悄悄对林晚使了个“好好表现”的眼色,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的背景噪音。
顾淮没有立刻说话,他身体向后,靠在高背椅里,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目光依旧落在林晚脸上,似乎在审视,在评估。
林晚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做出新人应有的紧张和恭敬姿态,但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器,捕捉着对方每一丝最细微的气息变化。
“坐。”顾淮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林晚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略显拘谨。
“你修复问题的思路很特别,”顾淮的目光转向旁边一个副屏,上面正显示着“银羽”模型修复前后的对比图和部分操作日志,“不是常规的排查流程,更像是对模型和材质问题有一种……直觉性的定位。尤其是对左肩胛下那个隐藏接缝的处理,非常精准。能说说吗,你是怎么想到那里的拓扑会有历史遗留问题的?那个问题,理论上只有在特定引擎、特定渲染路径、特定驱动版本下,以特定角度观察才会触发,很难被常规测试捕捉到。”
问题来了。直指核心。
林晚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收拢。她抬起眼,迎上顾淮的目光,眼神里带着适当的困惑和努力思考:“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就是看着模型,还有错误提示,觉得那个地方的结构好像……有点‘不顺畅’,和周围的肌肉骨骼走势,还有机械部件的连接逻辑,有点微妙的冲突。我以前自己做练习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问题,如果模型底层拓扑不干净,哪怕面数再高,贴图画得再好,在某些极端条件下也容易出鬼。所以就试着调整了一下,没想到蒙对了。”她的解释半真半假,将那种诡异的“共鸣”归结为美术师的“空间结构感”和“经验”。
顾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怀疑。直到林晚说完,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很好的‘直觉’。”他慢慢说道,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这种对结构和数据冲突的敏感度,在技术美术里也很少见。看来把你放在原画组,有些大材小用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这是要调岗?还是要进一步试探?
“顾总过奖了,我只是运气好,还有很多要学……”
顾淮打断了她,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同手术刀,试图剥离她所有的伪装:“我看过你的简历,也看过你之前提交的那些作品,包括那套很有想法的KV草图。风格跨度很大,但内核里,有一种很统一的、冰冷的东西。像精密仪器,像……为特定目的而设计的工具。”
他的话语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仔细斟酌:“你对‘银羽’这个角色,似乎有某种超乎寻常的理解。不仅仅是外形设计,甚至深入到……一些连我们最初设定都没有明确、但似乎本就该存在的‘细节’和‘逻辑’。”
来了。最直接的试探。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玻璃,在顾淮身后的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将他一半的脸庞隐藏在明暗交界处。
林晚感到喉咙发干。她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她必须把自己所有的战斗智慧、所有的演技都用上。
她抿了抿嘴唇,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被大老板亲自点评的紧张,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犹豫,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拿到‘银羽’的设定后,我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真的存在,从一个那样的世界掉到我们这里,会是什么感觉?那些机械的部分,是怎么运作的?和血肉怎么连接?会不会疼?会不会有排异反应?那些看起来是装饰的纹路,会不会其实是某种……接口,或者伤痕?”
她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一种属于创作者(或者说,自以为是的创作者)的、混合着狂热与不确定的光芒:“我就是忍不住去抠这些细节,去想背后的逻辑。我觉得,一个好的角色设计,不应该只是看起来酷,更应该……‘合理’。哪怕是在幻想的框架下,也要有自己的‘物理规则’。所以画那些KV草图的时候,我就试着把这种感觉画进去……至于模型的问题,可能是我这种胡思乱想,歪打正着了吧。”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顾淮,像一个交出了不成熟作品、等待老师评判的学生。
顾淮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数据流在无声地快速闪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林晚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伪装被彻底看穿时,顾淮忽然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的弧度。
“很有趣的视角。”他缓缓说道,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形成了一个更具压迫感的姿态,“‘合理性’,‘物理规则’,‘接口或伤痕’……你的用词,很专业,也很……独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晚的脸上,似乎要看清她每一寸肌肤下隐藏的东西。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你有没有想过,有些‘合理’和‘规则’,可能并非来自想象,而是来自……更直接的感知?”
林晚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冻结了。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他是在暗示,还是在摊牌?
但她不能慌,绝不能。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种混杂着紧张、不解和一丝被肯定后的羞涩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迷惑:“顾总,您的意思是……?”
顾淮没有直接回答。他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目光投向了窗外璀璨而遥远的夜景。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林晚。”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数据,物质,意识,规则的边界……有时候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清晰。一个优秀的创作者,或许需要一点超越常规的……‘感知力’。”
他重新看向她,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欣赏的东西。
“‘银羽’项目,需要你这种对细节和逻辑的偏执。从下周开始,你暂时调到项目核心组,协助主美和技术团队,负责‘银羽’所有相关视觉设定的逻辑自洽性检查和细节深化。直接向我和主美汇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我希望你能把你所有的‘直觉’和‘胡思乱想’,都用在让‘她’更真实上。毕竟,”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深深看进林晚的眼睛:
“一个真正‘活过来’的角色,才是我们想要的,不是吗?”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将那片充满无形压力的空间隔绝开来。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在空旷无人的顶层走廊里,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升职,不是因为接近核心。而是因为顾淮最后那句话,那平静目光下的惊涛骇浪。
“一个真正‘活过来’的角色。”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那些“细节”。
他可能,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而她,刚刚亲手把自己送进了,距离秘密和危险最近的地方。游戏,进入了新的回合。猎手与猎物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