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从你的这个角度打开相机，镜头里是很有电影感的。”
坐在天台边缘，付长生看了一眼楼下攒动的丧尸潮，回过头，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我不理解，都要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手持相机的黑发男人看着镜头中的付长生。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付长生的一头白发，他腹部的衣物被血浸透了一大片，左眼里密布的血丝像蛛网，可镜头中的付长生却还在笑。
“因为我是电影的主角啊。”
付长生答得飞快，仿佛这是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你不觉得作为人类电影最后的主角，是件很酷的事吗？”
付长生撑起身，蹦跳着走向堆满影碟的角落。
他的每一次跳跃，都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鲜艳，渗人的血痕。
抽出一张碟片，付长生熟练地塞进放映机，然后陷进旧沙发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算我刚才从丧尸群里救你的报酬，陪我看看怎么样？”
男人答应了，坐在沙发上，将相机递给付长生。
此时荧幕亮起，电影【我是传奇】的主角奈维尔出现在了荒芜的纽约街头。
“我叫罗伯特·奈维尔，我是一个生活在纽约市的幸存者。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任何人，请回答我，因为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一人一狗的末日求生，很经典的丧尸片。
“这个可以让你忘记死亡的恐惧吗？”
看着奈维尔带着黄狗游荡于纽约空旷的街道，男人询问付长生。
付长生没答话，只是低头翻了翻相机里刚拍的视频，随即抬起脸，聚精会神地看起了电影。
荧幕的光在付长生布满血丝的眼底明明灭灭。
男人不再追问，安静看着电影。
枪声，狗吠，嘶吼，奈维尔最后的独白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我不走了，它们不会停下来。”
随着奈维尔与夜魔同归于尽，放映机的画面停在了剧终的界面，片尾字幕缓缓滚动。
荧幕暗了，但楼底丧尸的嚎叫却穿透夜幕，一声比一声真切，仿佛从电影里爬了出来，围住了这方小小的天台。
“我是个该死的家伙，不值得你救我。”
漫长的沉默后，男人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串条形码，缓缓说道。
“你本可以不被咬的。”
兴许是还沉浸在电影的氛围中，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付长生转过头，丧尸化的左脸肌肉僵硬地抽动，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只扯出狰狞的弧度。
“该不该死可不是你说了算。”
声音有点哑，付长生只能放弃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的电影正缺一个摄影师，恰好你就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命运？”
付长生拍了拍男人的肩，示意男人不要在意。
看着这个浑身是血，对死亡毫不在意的少年，男人有些恍惚。
这一刻的付长生，男人真的觉得他在发光。
就像早晨九点半的太阳，不灼眼，却温暖得让人想靠近。
世界真是奇妙又魔幻。
在最绝望的时刻，充满希望的他救了他。
可他如今却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
“人是要报恩的，你接受以身相许吗？”
“遭了，你不会是成都的吧。”
付长生立刻捂住屁股，如临大敌。
“开个玩笑，你不觉得现在气氛很压抑，需要调剂一下么？”
男人耸了耸肩。
“我打死你。”
付长生举起拳头，就要往男人的头上砸，可他身体突然晃了两下，猛地咳出夹杂着病毒的黑血。
光芒稍纵即逝。
付长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喂。”
付长生的声音更哑了。
“相机，能再帮我个忙么？”
空气沉默了。
付长生觉得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就当你同意了，请帮我的电影画个句号。”
付长生指了指天台旁，一个用粉笔画出的、歪歪扭扭的方形区域，像极了简陋的电影打板位置。
“在那里，拍个主角感染后，为了不拖累伙伴，英勇跳楼的镜头。很经典的结局，对吧？”
男人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地端起相机，开启录制。
镜头里，付长生艰难，却尽量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
他的脚步已不再能蹦跳，每一步都拖着滞重的血痕，左臂不自然地抽搐着。
夜风吹起付长生染血的白发，墨黑的天幕下，城市废墟零星的火光，与楼下丧尸潮水般的嘶吼构成了残酷而绝美的画面。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惊喜又无可奈何的戏剧性。
就像几天前他还在电影院里嚼着爆米花，为别人的命运心惊胆战，此刻，他却成了这人生电影里，即将杀青的主角。
剧怜囊橐金都尽，此去轮蹄铁尽消。
往事不堪回首记，数声邻笛夜迢迢。
人生的这场电影，剧终了。
他纵身跃出天台。
重力将他拽向地面，可下一秒，付长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竟举着相机，紧随他跳了下来。
镜头，始终稳稳地对着他。
这样的话，他不是白救了吗？
即使已经不能做出笑容，付长生还是在心底笑了。
确实是个该死的家伙。
他大声向头上的男人大喊。
“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皓光！”
男人的声音被坠落的风声模糊，却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叫付长生！下辈子见了！”
付长生挥了挥手，像是一次寻常的告别。
嘭！
嘭！
两声闷响，先后坠入嘶吼的潮水中，丧尸的黑影瞬间吞没了所有光影与声音。
……
…………
【游戏结束】
看着眼前出现的四个字。
付长生懵了。
都说人死后会入阴曹地府轮回转世，又或者陷入无尽黑暗的混沌，可眼前游戏结束的字样她真的有些不明白。
“呕！好想吐！”
付长生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她难受中不知道抓到什么东西的边缘，一用力，爬了出来。
哗啦！
仿佛从粘稠的液体中挣脱，付长生感觉自己爬出了一个舱体。
缓了好一阵，晕眩感才逐渐退去。
付长喘着气，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装饰华丽，充满陌生感的房间。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馨香，风格精致柔美，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少女的房间。
这是地府？
阎王殿如今装修风格改成公主风了？
疑问刚出心头，可身体上的异样让付长生更觉古怪。
她低下头，看到一双陌生，白皙又纤细的手。
付长生的视线移动，不远处立着一面华丽的落地镜。
镜中映出的人影，让她彻底怔住。
那是一个身穿青白鎏金裙，白色长发如流雪般倾泻，发间别着一支精致的金钗，颈项修长，肌肤皓白，美得近乎不真实的少女。
付长生瞪眼，镜中人也瞪起一双盈盈妙目。付长生做了个鬼脸，镜中少女俏皮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转生了？还成了女生？”
阅片无数，付长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就在付长生继续面对镜子做鬼脸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位身着女仆装、举止恭敬的女仆推门而入，看到站着的她，立刻弯腰行礼。
“长笙大小姐，您醒了。”
“我还叫长生？”
付长生听到称呼，有些意外。
没想到转生后的名字还是跟前世一样。
“准确的来说，是长笙，琴笙的笙。作为不周修仙公司付董事长的女儿，除了您，没人能叫这个名字。”
女仆温和地纠正，语气耐心得像在解释常识。
付长生歪了歪头，听得一头雾水。
女仆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未褪的茫然与困惑，忽然恍然大悟，轻轻合掌，露出了然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大小姐，您是不是又以为自己是《浊界》游戏里的游戏角色付长生，死后转生成女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