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长生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毛病。
人生是个游戏，修仙精神病，杀死自己，这些叠加起来的荒诞感，在这一刻被这只穿着件特制迷你丝绸小马甲，人模人样坐在董事长宝座上的浣熊，彻底推向了全新的巅峰。
付长生心中所有关于父亲的预演，无论是严苛，冷漠，审视还是别的什么，在这毛茸茸的现实面前都碎成了渣。
“额……”
付长生喉头滚动了一下，试探着喊了一声。
“爸？”
小浣熊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抬起右前爪，对着付长生，勾了勾手指。
动作非常人性化，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付长生挪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上的浣熊父亲，感觉荒谬得想笑，又有点莫名的紧张。
浣熊再次抬起爪子，在光滑的玉质桌面上某个特定区域轻轻一按。
“嗡——”
轻微的法力波动荡漾开。
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边缘流淌着淡蓝色符文的光幕，无声地悬浮在付长生面前。
光幕上没有任何花哨的界面，只有几行简洁的文字，正以平稳的速度浮现，像是某种精密的文字交流系统。
【你似乎不是我认识的女儿？】
“我是付长生。”
浣熊那双暗金色双瞳，此刻正透着一股奇异审视意味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付长生一遍。
【不管你是谁，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光幕上弹出一张，深栗色短发，面容俊秀，鼻梁高挺，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男子。
【你三天后必须与罗顾青订婚】
“我甚至不认识他，这太突兀了。”
【认识与否，不影响你们订婚。罗顾青，天才研究员，二十三岁就已经达到筑基圆满修为，同时他也是昆仑公司继承人，相貌、资质、能力、家世，均属上乘。作为结婚对象，他真的无可挑剔。】
“即使我有可能不喜欢他？”
【是的】
得到小浣熊肯定的回答，付长生觉得小浣熊肯定不爱他的女儿。
“你知道吗？在我们那边你这种行为应该叫包办婚姻。”
椅子上的浣熊偏了偏头，金色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解的情绪，随后他垂下脑袋，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浣熊宕机的瞬间，一道浑厚的声音在付长生身后响起。
“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价值所在。”
付长生回头，一只有着黑白云纹，暗金色的瞳孔的白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背后。
“你可以拒绝。”
“但代价是死亡，毕竟没有价值的女儿，是没有资格留在付家的。”
付长生沉默了。
遇到麻烦，她总想逃避。
但这次，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看来我们父女的关系有些不好？”
“在这个世界，我想父亲跟女儿的概念对于你来说，是有些不一样的。”
白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继续说道。
“也许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女儿了。”
白虎的额头发出法力光芒，一个视频出现在了付长生的面前。
视频中，是一个大型的实验空间，里面整齐排列着无数直立舱体，半透明材质，充满淡蓝色维生液。
每个舱体里，都浸泡着一个小女孩。
白发，精致的五官，像是缩小版的付长笙。
她们闭着眼，像在沉睡，身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
舱体表面闪烁着编号。
S-01，S-02，S-03……一路延伸，望不到尽头。
白虎的爪子轻轻一点，视频快进到一个密闭场地里，上万白发小女孩相互厮杀的画面。
“你可能忘了，但我会帮你想起来自己真正的名字，S-9571。”
此时视频中的镜头，始终锁定着一个双眼无光，残忍的肢解着血肉的小付长笙。
在这没有食物的养蛊场，那位双眼无光的小付长笙麻木的吃着自己的姐妹，又或者是自己的肉。
这对于她来说，该是何等的残忍。
一股内心深处，几乎不属于付长生的恐惧感，正沿着脊椎慢慢爬升，逐渐包裹着她。
【我希望来生能活在一个幸福的世界】
恍惚间，付长生听到了一个女声。
伴随着声音，付长生眼前出现了身体的记忆。
画面中，是付长生刚苏醒时候的房间，她正因为大梦浮生诀的副作用而崩溃。
那可怜的模样，付长生想伸手抱住她，却直直的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坐在她的身边，付长生看着她受不了现实的压力，一次次的选择逃避现实，躲进了《浊界》里的世界。
跟付长生一样，她面对复杂的世界，也喜欢逃避的。
但她更为极端。
她自杀了。
记忆最后的最后，付长生看见她在进入《浊界》前，选择删除所有的记忆，以婴儿的身份重生在了《浊界》中的世界。
原来，不是付长生转世成付长笙。
也不是因为修炼功法失忆了。
而是付长笙从蓬莱星转世进《浊界》，在那边度过了二十年的时光。
“看来记忆刺激起效了。”
白虎平静的声音将付长生拉回现实。
看着眼前的白虎，付长生能感到无穷的恨意冲上脑袋，那想要立刻杀掉白虎的念头，几乎要将她吞噬。
“无论是付长生，还是付长笙，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你们能存在这里，只是因为身为强者的我，需要一个优秀的后代而已。”
白虎边说着，边化为白烟散去，付长生的头顶，又出现了一只金色瞳孔，正用喙梳理着羽毛的小鸟。
“如此没有人性，你还是人类吗？”
从头顶上抓住小鸟，付长生掐住鸟脖子，一用力，小鸟瞬间又化为黄烟飞散。
“哈哈！人性？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我可是当今修仙界的顶点！无所不能的造物神妙仙君——付前子！”
小鸟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七彩的法力光芒流动，兽爪与羽毛同现，在付长生的眼前，勾绘出了上百只有着金色瞳孔，无比骇人的异兽。
声音并非从某一处传来，而是同时从上百个异兽的喉咙、鸟喙、甚至鳞片的摩擦中发出，共振叠加，形成一种非人的、充满整个空间的混响，每一个音节都撞击着付长生的耳膜和心脏。
“人性？”
上百双金色瞳孔同时流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讥诮。
“那是生命在有限岁月和脆弱躯壳中，因恐惧失去、渴望联结而进化出的黏合剂，是弱者抱团取暖的本能。于我而言，与呼吸、进食一样，只是可供观察和拆解的低级生理现象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