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1-1 见证者

作者:Seateill 更新时间:2025/12/19 19:29:52 字数:9225

快醒醒。

快醒醒。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传来,模糊而遥远。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我的手腕上,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更清晰些:“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脑波活动异常……记忆区有大量干扰信号。”

“来把药剂给我,试试看能不能唤醒她。”

“你确定吗,时雨?这已经是第三支了,如果她还是不醒——”

“给我。”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感到手臂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起初只是微微的凉意,随后却像是点燃了体内的某种东西,一股热流从心脏处炸开,沿着四肢百骸奔涌。

“心跳加速了!血压在回升!”

“脑波活跃度提升!她可能要醒了!”

睫毛很重。我试着动了动眼皮,光线透过缝隙渗进来,刺眼得让人想要立刻闭回去。但我强迫自己继续睁眼——陌生的白色天花板,边缘有暗黄色的水渍,几盏无影灯中的一盏正悬在正上方,发出嗡嗡的低鸣。

“她醒了!”

一张脸出现在视野里。蓝色的头发,像是冬日里冻结的湖面那种蓝色,发梢有些凌乱地贴在颊边。蓝色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我,瞳孔里倒映出我茫然的脸。

“指挥官!”她喊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

指挥官?是在叫我吗?

她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掌心有长期握持某种东西留下的薄茧,但动作却异常轻柔。“你醒了,太好了……来,把手搭在我肩上,我背你走。”

我想要开口,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勉强挤出一点气音。

“那个,时雨小姐,”另一个声音响起,是个男性的声音,沉稳而温和,“这还是我来吧。你刚才消耗太大了,需要保存体力。”

蓝发少女——时雨——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拜托了。谷饶。”

“是。”

另一张脸进入视野。这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深棕色的短发,五官端正,眼神沉稳。他穿着看起来像是某种战术背心的装备,外面罩着一件沾了些灰尘的深色外套。他俯下身,小心地将手臂穿过我的后背和膝弯。

“来,指挥官,我来背您。”

我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身体被稳稳地托起,视线也随之升高。我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这确实像是个手术室,但非常简陋。金属的手术台上铺着发黄的防水布,旁边的器械推车上摆着些看起来用了很久的工具,有些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墙壁是粗糙的水泥,角落里堆着些箱子和看不清内容的袋子。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更浓的是一股……铁锈味?还是别的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叫我指挥官?这里是什么地方?

疑问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但没有任何答案随之浮现。记忆的区域就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抹过,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灰白。我只记得黑暗,漫长的、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然后就是刺痛,和醒来。

“准备移动。”时雨的声音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她已经走到了门边,手按在门把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长刀。

那刀看起来很特别。刀身比一般的武士刀要略宽一些,弧度流畅,此刻正被她反手握在身侧。最引人注目的是刀刃——即使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那上面流动着一层暗红色的微光,像是熔岩在冷却前的最后余晖,又像是某种活物的血液在刀身内部缓缓流淌。

秽系是火吗?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出来。什么是秽系?我不知道,但就是觉得,那把刀应该和火有关。

时雨的穿着也很利落。灰白色的连帽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深色的紧身作战服。下身是灰色的短裤——在这种地方穿短裤?——但腿上套着厚实的战术长袜和结实的靴子。蓝色的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束了个低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好熟悉。

可我想不起来。

“夜歌,月余。”时雨压低声音,对着门外说道,“请你们把那扇门打开,并探查一下情况。”

“好嘖!”“明白。”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回应,一活泼一冷静。从门口闪过去两个身影——一个扎着高马尾,发色是罕见的银灰色;另一个则是齐肩的深紫色短发。她们的动作很快,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就像融入了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短暂的寂静。

然后,那个活泼的声音——夜歌?——从门外传来:“没有危险!”

“我这里也没有,进来吧。”另一个声音,月余,从稍远些的地方响起。

时雨推开门,谷饶背着我跟在她身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壁斑驳,天花板上的灯管有一半都不亮,剩下的几盏也忽明忽暗,发出令人不安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霉味。

我们快速而安静地移动。夜歌和月余在前面交替探路,她们似乎对这类环境非常熟悉,总能提前发现拐角或岔路,用手势示意安全与否。时雨走在谷饶旁边,一只手始终扶在刀柄上,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谷饶的背很稳,即使是在小跑中也几乎没有颠簸。我能感觉到他作战服下绷紧的肌肉,以及平稳的呼吸。他应该受过很好的训练。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旁边有个已经坏掉的电子锁面板。月余上前,不知用什么方法——我看到她指尖似乎闪过一缕极淡的紫色光晕——那扇门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缓缓向内打开了。

门外是更宽阔的空间,光线也稍微好一些。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地下车库,但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几辆锈蚀得只剩下框架的车辆瘫在角落,地面满是碎石和瓦砾。高高的天花板下,粗大的管道纵横交错,有些还在往下滴水,在寂静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车库的另一头,有微弱的自然光从一个向上的斜坡通道口透进来。

“快到了。”时雨轻声说,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

我们朝着那道光前进。就在这时,时雨腰间的某个东西发出了轻微的电流杂音,然后是一个略显失真的女声传了出来:

“喂,是时雨小队吗?我是千依,马上到回合坐标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请回答。”

时雨立刻按住耳侧——那里有个小巧的通讯器——回应道:“收到,千依。我们正在前往地面,指挥官已苏醒,但状态不佳。预计三分钟后抵达会合点。”

“了解。我们已就位,会保持警戒。完毕。”

通讯结束。时雨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但很快又转向前方。“我们加快速度。”

从斜坡通道走上地面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我们出来的地方是一条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后巷,两旁是高耸的、墙面剥落的建筑残骸。远处能看到更多类似的废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呦!这边!”

声音从左侧传来。巷子口,一群人正等在那里。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穿着一身看起来就相当沉重的黑色合金护甲,但设计并不笨拙——胸甲、肩甲、臂甲和腿甲线条凌厉,关节处有明显的活动结构。护甲之下是黑色的短裙和白色的高领羊毛衣,材质看起来有些特殊,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合成纤维光泽。外面还随意地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下摆垂到小腿。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腿——从大腿中部到脚踝,包裹在贴合腿型的黑色装甲里,而装甲的表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圈淡淡的、环状的蓝色光带,正随着她的呼吸或微小的动作明暗脉动,充满科技感。

仿生人。

这个词又跳了出来。白色头发,蓝色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种冰冷的、像是电子屏幕背光一样的湛蓝,此刻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我们,尤其是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在她身后,还有十来个人。有的穿着轻便的护甲,背着弓箭或弩;有的举着看起来像是通讯或指挥用途的旗帜设备;有全副武装、手持剑盾的战士;也有穿着长袍、手持某种发光晶体或金属法杖的人;还有两个穿着带有红十字标志外套的人,应该是医疗员。这是一个完整的小队编制。

千依小队。

“还挺准时嘛。”千依走了过来,她的步伐稳健,腿上的蓝色光环随着动作流畅地明灭。她先是对时雨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又落回我脸上,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指挥官’?看起来可不太妙啊。”

时雨挡在了我身前一点,虽然动作不大,但意思很明显。“千依,指挥官刚醒,需要时间恢复。”

“我知道,我知道。”千依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但脸上的表情可没什么歉意,“只是陈述事实。那么——”她转向我,那双仿生义眼直直地看过来,“指挥官阁下,您现在感觉如何?能说话吗?记得自己是谁吗?记得我们是谁吗?记得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废墟里,被‘浊星会’那群疯子追着跑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我张了张嘴,谷饶小心地把我放了下来,但我腿还有些软,只能靠着他和时雨的搀扶站着。

“我……”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

巷子里的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千依小队里有些人交换了眼神,有人皱眉,有人叹气。时雨握着我手臂的手紧了紧。

千依则是“呵”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她转过头,对着自己小队里那个举着带有奇怪天线设备的队员说:“你看,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每次都是这样,关键的家伙掉链子。”她又看回时雨:“怎么办,时雨?还要按原计划,带着一个失忆的、可能连路都走不稳的‘指挥官’撤离吗?我们的补给可不多,而且浊星会的猎犬鼻子灵得很。”

时雨沉默了几秒。然后,她松开了扶我的手,转到我面前,双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她的手很温暖,眼神坚定。

“我相信指挥官。”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即使是失忆了,她的判断力,她的指挥能力,也依旧是我们之中最出色的。我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能从‘灰烬行动’、‘长廊突围’里活着出来,都是因为她的命令。我相信的不是‘记忆’,而是她这个人。”

她看着我:“所以,指挥官,请允许我们继续跟随您,保护您撤离。”

我看着她的眼睛,又看向周围。谷饶沉稳的目光,夜歌和月余带着期待的表情,千依那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撇嘴模样,还有她身后那些陌生面孔——有的怀疑,有的担忧,但也有的,像时雨一样,眼中还残留着些许希冀。

可我……

“我……不知道。”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

“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时雨说,“那就是活下去。然后,想起来的。”

就在这时,千依小队里那个一直举着探测设备、像是侦查员的年轻人突然低声喊道:“侦测到多个热源信号!从东南方向朝我们这边快速接近!距离……八百米,还在缩短!能量读数……是星秽力反应!是浊星会的追击者!”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数量!”千依厉声问。

“至少……十五个!不,可能更多,信号有些重叠!移动速度很快!”

“嘁,还真是阴魂不散。”千依啐了一口,转头看向我,脸上那点玩世不恭收了起来,只剩下战场上的冷冽,“那么,失忆的指挥官阁下。现状如你所闻:我们在废墟中,携带少量补给,有一名重伤初愈、失忆的关键人员,后有至少十五名以上、能力不明的敌对组织追兵。他们熟悉这片区域,我们刚突围出来,状态不全。会合点暴露,原定撤离路线可能不安全。”

她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

“给你三十秒。指挥我们。是战,是逃?往哪儿走?怎么打?”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觉得我们该把你留下,换条生路?”

最后那句话像是试探,又像是冰冷的现实。

时雨立刻想要开口,但我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这个动作甚至有些下意识。我抬起头,看向巷子两端,看向周围建筑的高度和结构,看向天空,看向小队成员们的位置和装备。

大脑依然空白。没有记忆,没有关于战术的知识涌出。

但是……

有一种感觉。

就像看着一盘散乱的棋子,突然能看到它们之间连成的线。

“不能留。”我听到自己说,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他们的目标是我。留下我,你们或许能走掉几个,但他们会确认我的状态,然后继续追杀你们灭口。他们人更多,更熟悉这里,分散逃跑会被各个击破。”

千依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这里。”我指向我们刚才出来的那个地下车库斜坡通道,“退回去。入口狭窄,易守难攻。但他们知道我们从那里出来,可能会预判我们退回,所以……”

我目光扫过小队。

“千依小队,盾卫和两名剑士,在通道口内五米处建立防线,不要完全堵死入口,留出诱敌深入的缺口。弓弩手,占据车库内左侧高处的那个管道平台——我看到了,那里有掩体。术士……”我看向那几名拿着法杖或晶体的人,“我需要你们在通道入口内侧布置至少一种延迟触发或范围控制的星秽力效果,具体种类你们根据自身能力决定。医疗员在防线后方待命。”

语速在不自觉地加快。

“时雨小队,夜歌、月余,你们从车库另一头那个通风管道出去——谷饶,你知道位置吗?好,你们绕到追击者来的方向侧翼,不要主动攻击,等我信号。谷饶,你保护医疗员。时雨……”

我看着那个蓝发的少女。

“你跟我,在防线后面,但不要太靠后。你是关键的反击力量。”

我看向千依:“你的臂刃,适合近身突袭和快速移动。你不需要固定在防线上。我要你自由行动,猎杀任何试图从侧面或上方突破进来的敌人,或者……执行斩首。”

千依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真正笑容的弧度,虽然很淡。“了解。”

“所有人,动作快。”我深吸一口气,肺里火辣辣地疼,但思维却异常清晰,“我们只有不到两分钟准备。记住,第一波防守的目的是最大程度削减对方人数和锐气,制造混乱。然后,听我信号,进行反击。反击的目标不是全歼,而是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向西北方向撤离——那边建筑更密集,地形更复杂,不利于他们展开人数优势。”

“如果反击失败呢?”千依问。

“那就化整为零,利用车库复杂结构分散,从不同出口突围,在二号备用会合点集合。”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仿佛那个“二号备用会合点”一直就在脑海里——虽然我并不知道它在哪。“但那是最后的选择。现在,执行命令!”

没有欢呼,没有质疑。

只有瞬间爆发的行动。

千依小队的人立刻动了起来,盾卫扛着几乎等人高的大盾冲向通道口,沉重的脚步声在车库里回荡。弓弩手灵巧地爬上生锈的管道,在平台边缘架起了武器。术士们开始低声吟唱或调整手中的装置,各种颜色的微光——淡金的、冰蓝的、缠绕着电火花的——在他们手中凝聚。

时雨对夜歌和月余快速交代了几句,两人点头,跟着谷饶冲向车库深处。时雨则扶住我,退到盾卫防线后方约十米的一个水泥柱旁。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

千依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我面前,抬起右臂。只听几声细微的机械咬合声,她前臂的装甲板向两侧滑开,从内部结构弹射出两截弧形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刃口呈现一种暗沉的银灰色,看起来就无比锋利。她随意地挥动了两下,臂刃切割空气发出轻微的嘶鸣。

“可别让我失望啊,‘指挥官’。”她说完,腿部的蓝色光环骤然变亮,整个人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跃起,抓住头顶的一根横梁,翻了上去,消失在车库上方的阴影中。

一切发生得极快。不到一分钟,简陋的防御阵型已经布置完毕。车库内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术士们准备法术的微弱能量嗡鸣,以及从通道口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声和叫喊声。

时雨站在我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微微侧身,既能护住我,又能随时观察前方。她的呼吸平稳,但握着刀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害怕吗?”她忽然轻声问。

我看着前方昏暗的通道口,看着盾卫宽厚的背影,看着高处弓弩手瞄准的姿势。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但我知道,我们必须活下来。”

时雨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来了!”通道口的盾卫低吼。

下一秒,杂乱的脚步声变成了轰鸣!

数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口的阴影中冲出!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红色调服饰,风格杂乱,像是拼凑起来的,但脸上都戴着类似防毒面具的装置,只露出疯狂或冰冷的眼睛。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身上已经涌动着不祥的能量光晕——有的双手缠绕着噼啪作响的紫色电弧,有的脚下蔓延出冰霜,还有的整个手臂都膨胀变形,覆盖上了类似岩石的灰白色物质。

浊星会。

“防御!”站在盾卫旁边的一名剑士大喊。

最前面的敌人已经挥舞着电光缠绕的拳头砸在了巨盾上!

“砰——滋啦!!”

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电流声同时炸响!盾卫身体剧震,盾牌表面亮起土黄色的光晕,勉强挡住了这一击,但电弧还是顺着盾牌边缘蔓延,让他闷哼一声。与此同时,另一名敌人张口喷出一股炽热的火焰流,直扑防线!

“寒流屏障!”一名女性术士娇叱一声,将手中的冰蓝色晶体杖顿在地上。一道弧形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半透明冰墙瞬间在防线前升起,火焰冲击在冰墙上,蒸发出大团白雾,嗤嗤作响。

“放箭!”

高处的弓弩手松开弓弦。几支箭矢破空而下,但追击者显然也有所准备,有人挥动覆盖岩石的手臂格挡,箭矢撞在上面竟然迸出火星;有人则灵活地闪避,动作快得不似常人。

“他们也有适应者!不止一个!”弓弩手喊道。

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浊星会的追击者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狭窄的防线,各种星秽力疯狂倾泻:闪电、火焰、冰锥、突如其来的重力加倍区域、从地面刺出的石笋……千依小队的防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盾卫的盾牌上已经出现了裂痕,一名剑士被突然从脚下窜出的藤蔓(木系能力?)缠住脚踝,差点被一道风刃削中肩膀,幸亏旁边的同伴及时救援。

术士们的支援至关重要。冰墙、短暂的力场护盾、扰乱敌人方向的幻影、小范围的泥沼化地面……他们努力控制着战场节奏,但人数和能力的劣势在慢慢显现。

“指挥官!”时雨看向我,眼中是征询。她想参战。

我看着战场。敌人大约有十八九个,其中明显是“适应者”、能主动使用星秽力的有七八人,其他则是使用各种经过星秽力加工武器的普通人,但同样凶狠。他们似乎没有明确的指挥,只是凭借一股狂气和人数优势在猛攻。

但……有点太集中了。

“再等等。”我按住时雨的手,“让防线再退两步。弓弩手,重点射击那些没有显性能力的普通成员,尤其是拿远程武器的。术士,准备你们最强的范围控制,目标通道口附近区域,听我命令。”

命令被迅速执行。防线看似艰难地又向后压缩了三四米,这似乎让浊星会的人更加兴奋,吼叫着向前涌,阵型变得更加密集。

就是现在!

“术士!范围控制!现在!”

三名术士几乎同时完成了准备。一人将法杖狠狠插进地面,以他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陷落!另一人双手推出,无数闪烁着绿光的、带有麻痹效果的藤蔓种子撒出,在流沙地上疯狂生长缠绕!第三人则释放出一片浓密的、干扰感知的灰雾,笼罩了入口附近!

“啊!”“这是什么?!”“脚下!”

追击者顿时陷入混乱。流沙限制移动,藤蔓缠绕四肢,灰雾遮蔽视线。虽然对于强大的适应者效果有限,他们很快就能挣脱或驱散,但这瞬间的混乱已经足够。

“时雨!”

“明白!”

蓝发的少女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她没有从正面冲击,而是踏着侧面的墙壁,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折线,瞬间切入敌阵侧翼!她手中的长刀在此刻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刀刃上的纹理仿佛真的化为了流淌的熔岩!

“炎斩·流火!”

刀光划过,不是一道,而是一片!炽热的火焰随着刀势泼洒而出,形成一片扇形的火焰冲击,直接将三四名被控制住的普通追击者吞没,惨叫声响起。同时,她刀势不停,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扭转,长刀带着熔岩般的光芒,斩向一名刚刚挣脱藤蔓、手臂岩石化的适应者!

那岩石化适应者怒吼着用粗壮数倍的手臂砸向刀锋。

“铛——咔嚓!”

刺耳的交击声后,是岩石崩裂的脆响!时雨的刀,竟然斩开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岩石手臂,在其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边缘焦黑的裂口!适应者惨叫倒退。

“漂亮!”高处的弓弩手忍不住喝彩,箭矢更加精准地射向混乱的敌人。

但浊星会的适应者反应也很快。一名双手缠绕雷电的敌人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

“雷网·扩散!”

刺目的紫色电蛇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无差别地攻击周围所有目标!流沙、藤蔓甚至灰雾都被电流穿透,几名躲闪不及的千依小队成员也被电得身体麻痹。

“啧。”时雨轻盈地后跳,刀尖点地,一道火墙从地面升起,挡住了蔓延的电流。但她也被逼退了回来。

敌方虽然被突然的反击打懵,损失了几人,但核心的适应者战力还在,而且被彻底激怒了。

“杀了他们!尤其是那个蓝头发的女的和后面那个!”一个似乎是头领的、脸上有疤痕的适应者指向我和时雨。他双手虚握,两团不断旋转压缩的空气弹迅速成形,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更多的敌人从通道口涌入,虽然被控制法术影响,但人数优势依然存在。防线再次吃紧。

“就是现在!夜歌!月余!”我对着通讯器喊道。

没有回应。

但下一秒,浊星会追击者的后方,他们来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惊呼和爆炸声!

“后面!我们后面有人!”

“小心!”

是夜歌和月余!她们从通风管道绕后,在敌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正面时,发起了背袭!虽然只有两人,但造成的混乱是巨大的。尤其是月余,她的身影在阴影中时隐时现,每次出现都会用她那对闪烁着紫光的短刃在敌人身上留下伤口,伤口处还有紫色的能量在侵蚀。夜歌则更为直接,她手中拿着一对奇怪的、像是音叉般的武器,碰撞时发出刺耳的声波,让范围内的敌人抱头惨叫,星秽力的运转都变得滞涩。

腹背受敌!浊星会的阵脚终于乱了。正面的攻击为之一缓。

“缺口打开了!西北方向!”我立刻喊道,“所有人,交替掩护,向西北撤!千依!”

几乎在我喊出声的同时,车库上方阴影中,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扑下!腿部蓝色的光环在黑暗中拖曳出炫目的光轨!

是千依!她的目标极其明确——那个正在凝聚强力空气弹的疤脸头领!

疤脸头领察觉到危险,仓促间将还未完全成形的空气弹推向头顶落下的黑影。

千依在空中竟然诡异地扭转身形,双腿的光环亮度骤增,下落轨迹硬生生横移半米,与空气弹擦身而过!同时,她的右臂臂刃弹出,借着下坠之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刺头领脖颈!

那头领也是身经百战,惊骇之下竭力偏头,臂刃擦着他的颈侧划过,带出一蓬血花,但未能致命。他怒吼着,另一只手抓向千依。

千依落地,轻盈如猫,左臂顺势一挥,另一柄臂刃自下而上撩起!

“嗤啦!”

疤脸头领胸前的衣物和护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涌出。他痛叫着后退,再也无法维持对正面战场的指挥。

“撤!快撤!”我再次下令。

千依小队和时雨小队开始有序地向车库西北角的另一个出口移动。盾卫和剑士断后,弓弩手和术士一边后退一边进行掩护射击和迟滞性攻击。时雨护在我身边,刀上的红光警惕地闪烁着。夜歌和月余也从敌后脱离,快速汇合过来。

浊星会的追击者试图重整,但头领受伤,阵型被两次突袭打乱,又被控制法术和远程攻击干扰,一时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拦截,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冲进了那个堆满杂物的出口,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激烈的奔跑。肺部像要烧起来一样疼。身后的叫骂声和零星的攻击声渐渐远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领路的谷饶终于在一个半塌的、像是旧时代商店的建筑里停了下来,打了个手势。众人鱼贯而入,迅速占据各个窗口和破口进行警戒,医疗员则立刻开始检查受伤队员的情况。

暂时安全了。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时雨蹲在我旁边,递过来一个水壶。我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水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

千依检查了一下臂刃,确认没有损坏,然后走了过来。她腿上的光环已经恢复成了平稳的微光。她看着我,看了好几秒。

然后,她伸出手。

“千依。仿生人,前第七区都市防卫军特殊反应中队成员,现‘新曙光’反抗军第二机动小队队长。”她顿了顿,“刚才的指挥,不赖。虽然都是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东西,但时机抓得不错。”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但很稳。

“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说。

“那不重要。”千依松开手,看向或坐或卧、正在处理伤口和补充体力的小队成员们,又看向外面被夕阳染成暗红色的废墟天空,“重要的是,你还活着。而且,你还知道怎么让我们也活着。”

她转头看我,那双仿生义眼里,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闪过。

“欢迎来到黑暗时代,指挥官。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她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但战争,从未结束。而我们,需要你。”

时雨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温暖而坚定。

我看着她们,看着这些将我从未知中唤醒,称我为“指挥官”,并愿意将性命托付于我的人们。

记忆依然是一片空白。

但前方,似乎有了微弱的光。

我慢慢握紧了拳头。

“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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