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如寄,萬物生長

作者:夜猫子大大 更新时间:2025/12/19 20:47:07 字数:1617

​醒來的時候,鏡流覺得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具質地極佳的活屍體裡。

​她先是感覺到冷,那種從骨髓裡透出來的、像是冰塊在經脈裡緩慢行走的寒意。接著是滑,被褥是某種巨大昆蟲的羽翼織成的,貼在皮膚上有一種微弱的、吸吮般的觸感。

​她睜開眼,瞳孔裡腥紅色的光暈在昏暗的房內一閃而過。

​「第三年了。」

​她對著天花板上那幾根不斷蠕動、試圖編織出某種圖騰的房樑,平靜地報出了這個數字。

​身為一個前世在現代都市裡因為熬夜改稿而猝死的社畜,鏡流對於「活著」這件事的要求其實不高。但現在這個活法,確實有點超出她的想像力。

​她坐起身,寬大的綢緞睡袍順著肩膀滑落,露出一大片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皮下看不到青色的血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流動的紫色微光。

​她走到鏡子前。

​鏡子裡的少女美得像一場噩夢。眼角微微上挑,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冷漠,而那張足以讓任何生靈窒息的臉蛋上,卻掛著一個極其不和諧、充滿現代社會「擺爛」氣息的呵欠。

​「修仙,修仙。」她自言自語,聲音清脆得像冰塊碎裂,「修到最後,頭髮比命長,皮膚比屍體涼。」

​她拿起一把由不知名野獸肋骨磨成的骨剪,開始修剪指甲。

​指甲長得很快,且透著一種鋒利的、金屬般的質感。她每剪下一片,地磚縫隙裡就會伸出幾根細小的肉芽,興奮地將碎片捲走吞噬。

​「吃吧吃吧,別咬我腳就行。」

​鏡流隨口吐槽了一句。這就是她的生活:世界在瘋狂地異化,而她在冷靜地修繕這具不屬於自己的皮囊。

​門外傳來了「咚、咚」的撞擊聲。不是敲門,更像是某種沉重的肉塊在撞擊門板。

​「鏡流師妹,醒了嗎?」

​三師兄趙無極的聲音傳來,黏糊糊的,帶著一股陳年血漿的味道。

​鏡流慢條斯理地套上那件鑲著暗金邊緣的白色外袍,束緊了那條深藍色的織錦腰帶,遮住了那具美得驚心動魄也冷得驚心動魄的身體,這才淡淡地應了一聲:

​「進來。」

​門開了。趙無極那寬大的身軀擠進了房間。他的脖子縮在厚厚的皮毛圍巾裡,顯得有些臃腫,但那雙發黃的眼珠子一看到鏡流,就抑制不住地冒出一股渴望。

​「師妹,這是這月的『血髓丹』。」他遞過一個白瓷瓶,瓶口還在微微跳動,彷彿裡面裝著一顆心臟。

​鏡流接過藥瓶,沒急著吃,而是看著趙無極那不自然隆起的圍巾,語氣隨意得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師兄,你那脖子再長下去,下次進門可能得彎腰了。」

​趙無極愣了一下,隨即自嘲地摸了摸圍巾:「沒法子,上次聽大長老講道,聽得太入迷,脖子沒忍住往天上伸了伸,想看清楚雲層後面那隻眼睛。結果……縮不回來了。」

​「看見了嗎?」

​「看見了。」趙無極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狂熱,聲音壓低,「那上面……全是道理啊,師妹。」

​「哦。」鏡流倒出一顆還在搏動的丹藥,面不改色地扔進嘴裡。

​苦,澀,還帶著一股子生魚片的腥味。

​她嚥下丹藥,感受著那股瘋狂的靈氣在體內橫衝直撞,然後被她那現代人的邏輯意識強行壓製成平穩的流動。

​「我看那雲後面除了眼屎,大概也沒別的。」鏡流擦了擦嘴角,對著師兄露出一個禮貌卻疏離的微笑,

「師兄慢走,我不送了。」

​趙無極看著她這副「刀槍不入」的樣子,眼裡的渴望逐漸轉化成一種莫名的恐懼。他總覺得這個小師妹瘋得比他們所有人都要深——因為她太清醒了,清醒得像是一個坐在觀眾席上看恐怖片的瘋子。

​等趙無極走後,鏡流推開了天罡峯的大門。

​外面的天空依舊是暗紅色的。幾朵長著睫毛的雲在緩慢飄動。遠處的林子裡,會跑的樹木正在互相爭奪一具剛死去的野獸屍體,發出尖銳的爭吵聲。

​鏡流站在懸崖邊,看著這片光怪陸離的山河。

​「嘖,這景緻,拍下來發朋友圈肯定沒人信。」

​她伸了個懶腰,暗金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世界已經爛透了,規則是瘋的,道法是瘋的,連身邊的同門也都是半瘋不傻的怪物。但那又怎樣呢?

​既然肉身只是寄居的殼,既然荒謬纔是這世界的底色。

​那她偏要坐在這瘋狂的浪潮尖上,看看這齣戲最後到底能演成什麼鬼樣子。

​她赤著腳,踩在那些呼吸起伏的山路上,向著遠處的試煉場走去。今天,她得去領一個「玩物」回來,否則這天罡峯的份額又要被那羣鳥人長老扣光了。

​「希望能撿個安靜點的。」她心裡想著,腦子裡卻浮現出昨晚沒看完的那捲人皮經書,上面那副描繪地獄的圖案,被她塗鴉成了一個滑稽的小豬佩奇。

​這修仙界瘋了。

​幸好,她也沒打算當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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