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嬰兒期是「沒有操作權的人生教學」,
那三歲,就是正式進入高難度實機模式。
而且是——
沒有存檔點、沒有暫停鍵、還強制實名制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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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歲了。
這不是我自己算的,
是母親跟鄰居聊天時說的。
「莉亞已經三歲了呢。」
「時間過得真快。」
快?
我差點當場翻白眼。
(快個鬼。)
(我每一天都像被拉長成二十四小時的耐心測試。)
但不得不承認,
三歲的身體,跟嬰兒時期比起來,
操作感終於好了一點。
我可以自己走路。
雖然還會跌。
可以自己拿東西。
雖然常常失手。
最重要的是——
我終於可以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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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亞——」
母親叫我。
「來幫忙拿這個。」
她指著一個比我臉還大的籃子。
(……)
(這籃子裡裝的是石頭嗎。)
我心裡一邊吐槽,一邊還是乖乖走過去,
雙手抱住籃子。
然後——
「唔!」
直接往前撲倒。
(靠!)
(這身體的力量配比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母親嚇了一跳,立刻把我扶起來。
「慢一點啦。」
「妳還小。」
(不,我心理年齡可以直接領敬老卡了。)
但我只能點頭。
「嗯……」
聲音又細又軟。
(……可惡。)
(這聲線一出來,我連自己都不敢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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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對這個世界來說,
已經算是「半個勞動力」了。
這不是玩笑。
我開始被帶去田邊。
不是正式下田,
而是撿石頭、拔雜草、遞工具。
太陽曬在頭上,
熱得我腦袋發昏。
(這真的是幼兒該過的生活嗎。)
上輩子的我三歲在幹嘛?
……
老實說,我也不記得了。
但我可以肯定,
至少沒有在烈日下跟雜草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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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裡沒有「小孩專用設備」。
沒有小椅子。
沒有安全剪刀。
沒有防曬。
一切都只有一個版本——
大人用的版本。
對三歲小孩來說,
就是難度調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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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我崩潰的,
其實不是勞動。
而是——
廁所。
準確來說,
是「沒有廁所」。
這個世界的農村,
上廁所這件事,
是非常原始的。
不是馬桶。
不是茅坑。
而是——
找個地方,蹲下。
第一次被母親帶去「解決生理需求」的時候,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就在這裡。」
她說得非常自然。
我低頭,看著那片草叢。
(……)
(不。)
(不可以。)
(我上輩子是被馬桶吸死的。)
(這輩子不準再跟排泄系統有任何草率接觸。)
我整個人站在原地,
死不動。
「莉亞?」
「怎麼了?」
我臉色鐵青。
「……不想。」
母親愣了一下,
然後露出困惑的表情。
「大家都是這樣啊?」
(我不是大家!)
(我是被現代文明寵壞的大叔!)
但我什麼都不能說。
最後結果是——
我硬撐。
撐到回家。
撐到臉色發白。
撐到我人生第二次體會到——
尊嚴與膀胱的對決。
(免治馬桶……)
(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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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躺在牀上,
整個人像被掏空。
(不行。)
(這樣下去我會先被廁所問題打敗。)
我開始認真思考一件事。
(如果我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至少——)
(我要改善排泄環境。)
這個想法一出現,
連我自己都沉默了。
(……)
(轉生異世界的第一個目標。)
(居然是廁所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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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歲的我,
顯然沒有推動文明進步的權力。
所以我只能先忍。
忍烈日。
忍勞動。
忍各種不合理。
唯一的安慰是——
我開始真正「記住」這個世界了。
天空的顏色。
土壤的氣味。
作物的樣子。
我發現,
這裡的農業方式——
真的很原始。
單一作物。
不太輪作。
肥料幾乎只有糞便和腐葉。
(難怪收成不穩。)
(這效率……)
(放在現代會被罵到翻。)
但我沒有說。
因為現在的我,
只是個三歲的小女孩。
一個「知道太多反而會被當怪物」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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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我蹲在田邊,
假裝在玩泥巴。
實際上是在觀察土。
(這塊地……)
(養分流失得很嚴重。)
(而且排水不好。)
我下意識地用手指撥開土,
結果被父親看到。
「莉亞?」
「妳在做什麼?」
我擡頭。
腦袋飛快運轉。
「……看蟲。」
父親沉默了一下。
然後點頭。
「別抓來吃。」
(……)
(他以為我會抓蟲吃。)
(這世界對小孩的期待到底是多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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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我躺在牀上,
聽著外頭的風聲。
母親在整理東西,
父親已經睡了。
我盯著屋頂的縫,
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好像……)
(真的開始把這裡當成「生活的地方」了。)
不只是吐槽。
不只是比較。
而是——
開始思考怎麼改善。
這種感覺,
讓我有點不安。
因為上輩子的我,
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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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身。
小小的身體,
卻裝著一個過度成熟的靈魂。
(真是的。)
(明明只想輕鬆一點。)
(結果這輩子比上輩子還累。)
我嘆了口氣。
然後,
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想要一個正常的廁所。」
這句話,
在夜裡顯得特別荒謬。
但不知道為什麼,
我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