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騎士,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只要拿起劍、宣誓效忠就行。
至少,對平民而言不是。
萊昂第一次真正接近「騎士」這個名號,是在雷斯卡王國北境的一座邊陲城鎮。那裡有一處騎士徵募所,專門為地方領主與王國補充人手。只要通過測試,就能成為騎士候補,接受進一步訓練。
那是他聽過無數次、卻始終不敢靠近的地方。
那天早上,他站在徵募所外,看著一個又一個年輕人走進去。有的人穿著體面的衣服,有的人身後跟著家族的隨從;也有像他一樣獨自前來的人,只是那些人臉上多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神情。
萊昂站了很久。
直到徵募所的守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
「要報名就進來,不報名就走開。」守衛說。
萊昂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測試很簡單,也很殘酷。
力量、速度、反應、基礎劍術。
一項一項來,沒有任何花樣。
萊昂站在隊伍裡,聽著前面的人被點名,看著有人輕鬆通過,也看著有人在第一關就被刷下來。當他的名字被叫到時,場內已經空了一半。
「名字。」負責記錄的官員頭也不抬。
萊昂停了一瞬,然後報了一個假名。
那個名字他已經用了一年多,熟得幾乎能騙過自己。
測試開始。
第一項是力量。
他抓住那柄測試用的重劍,雙手用力舉起。劍身沉重,重量壓得他的肩膀微微下沉,但他還是把劍舉到了指定高度。
官員在板子上劃了一道。
「合格。」
第二項是速度。
短距離衝刺、變向、再衝刺。
萊昂跑得很努力,呼吸在胸腔裡炸開,可成績仍然只是勉強過線。他能感覺到旁邊那些人的視線——不是嘲笑,而是一種冷淡的評估。
像是在看一件不太有價值的材料。
第三項,反應。
木棍突然從側面揮來。
萊昂慢了半拍。
那半拍讓木棍擦過他的肩膀,留下火辣辣的一道紅痕。他咬牙撐住,沒有後退。
官員皺了皺眉,卻沒有立刻判他失敗。
「最後一項。」官員說,「基礎劍術。」
這一項,是萊昂最熟悉的。
也是最殘酷的。
他站到場地中央,握住那把制式長劍。劍很普通,沒有任何魔法附加,卻比他用過的大多數工具都要好。
他深吸一口氣,擺出起手式。
第一劍,穩。
第二劍,準。
第三劍,他的腳步慢了一瞬,重心偏移,劍勢隨之失衡。
他立刻修正,強行把動作拉回來。
可那個破綻,已經被看見了。
負責考核的騎士走了過來。
那是一名真正的騎士,穿著刻有領地紋章的鎧甲,眼神銳利,步伐穩健。他站在萊昂面前,看了一會兒。
「你學過多久?」騎士問。
「很多年。」萊昂回答。
那騎士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他說,「動作是對的,但你的身體跟不上。」
萊昂沒有說話。
「你沒有斗氣反應。」騎士繼續說,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沒有基礎引導的跡象。你是靠死記硬背在撐。」
這不是侮辱。
這是事實。
「這樣的人,當不了騎士。」騎士下了結論。
官員在板子上停住了筆。
場地周圍一片安靜。
萊昂的喉嚨發緊,卻仍然站得筆直。他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知道該辯解、該請求、該表現出決心。
可他什麼都沒說。
因為他很清楚——對方沒有說錯。
「不過。」那名騎士忽然又開口。
萊昂猛地抬頭。
「你可以留下來當雜役。」騎士說,「搬裝備、清場地、跑腿。偶爾可以旁聽訓練。」
那不是騎士。
那甚至不是候補。
那只是——靠近而已。
萊昂站在原地,胸腔裡的某個地方劇烈收縮了一下。他看見幾個通過測試的人被帶走,看見他們臉上的期待與不安。
他很清楚,只要點頭,他就能留下來。
只要點頭,他就能更接近那條路。
可他也很清楚。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會在那些真正有天賦的人身邊,日復一日地看著自己追不上的背影。意味著他會被消耗,卻永遠沒有資格站到那個位置。
「你考慮一下。」騎士說,「這是我能給你的。」
萊昂沉默了很久。
久到官員不耐煩地清了清喉嚨。
最後,他點了點頭。
不是因為希望。
而是因為——他還不想放手。
那一天,他成了徵募所裡最不起眼的一個人。
白天,他搬運武器、清理場地、替騎士候補整理裝備。夜裡,他躲在角落裡,模仿白天看見的每一個動作。
他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斗氣」的痕跡。
不是光芒,也不是爆發。
而是一種微妙的差異。
那些真正的騎士候補,在出手的瞬間,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自然地推了一下。不是力量突然變大,而是動作變得「完整」。
萊昂試過。
無數次。
可他的身體,始終抓不到那個感覺。
他開始明白,那道門不是靠努力就能撞開的。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每天站在那裡。
因為只要站得夠近,他就能看清楚——自己到底差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