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1
起了风，拂了云，双月落纱层层影。秋粮满仓，旧衣新替，又是一年丰收庆。
篝火燃起，火光与人同舞，祭典上的颂词念了一遍又一遍，饶是我偏爱人类也有些害臊。
我收回视线，向身侧三位孩子微微笑道：“大丰收，今年是个好年。”
“那都多亏了神明大人的庇护。”三人恭敬道。
“也少不了你们自己的勤劳，”我将三人一同揽入怀中，依着顺序揉了揉了他们的脑袋，“北风、石露、冬云，今年你们想要什么礼物？”
三人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兴许是我给出了一道难题吧，但偶尔像这样看看他们烦恼的样子，倒也觉得可爱。
“我想——，”北风第一个抬起头，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我想要一个花园！”
并非难事，我点点头：“没有问题，你想要花园里开满什么样的花朵？”
“不不不，”他冲我摇摇头，郑重道，“神明大人，我想要的不是一个现成的花园。比起完美的牡丹，我更喜欢自己浇灌的野花。因此，请神明大人为我寻一处适合种花的土地吧！”
“如你所愿。接下来请你从你家出发，前往北方的第二个小山坡，在那里你便可以寻着你想要的花园，”我轻拍他的后背，“彩虹会指引你的道路。明年的春天，我会和你一同打理那里。”
“多谢神明大人！”北风将袖子撸起，“我保证会照顾好那处花园的！”
“接下来——，”我看向石露，她是个少言的孩子，很少向我许愿，“石露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不缺食物也不少华衣贵饰，我所求之事乃是向上，”她双手虔诚地搭在胸前，“恳请神明大人为我斧正文章。”
“如你所愿，明日你将文章带来，我会尽我所能，”我笑了笑，“除我之外，还有几人能对你有所帮助，届时我会将他们也介绍给你。”
“感谢，”石露微微低头，“我会多誊抄几份带去。”
我看向最后一个孩子——也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孩子：“冬云，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别无所求，”冬云偏偏脑袋，“神明大人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明明年纪还不大就已经开始替别人烦恼了吗？但那些琐事还是留给大人们来烦恼吧，今天可是丰收庆典，孩子们就应该快快乐乐地想、快快乐乐地玩。
“啊——，”我拖长了声音，“看来我们的冬云有些害羞啊。”
“让我看看，”我读起她隐藏的那些想法，“冬云想要……”
“想要什么呢？”我故意卖起关子，笑眯眯看着她。
“神明大人不要乱读别人的心啦！”冬云的耳朵已经红成一片，但她还是坚持绷着个小大人的模样。
“一件漂亮的白色连衣裙！”我一拍手，她身上的衣服就被替换成了那条她想象中的裙子。
“啊！”冬云手足无措，几次三番想要做点什么却都停了下来，最后只能气得一跺脚，“都说了不要看了嘛！”
“冬云穿这件裙子很好看呢！”我将她之前的衣服叠好还给了她，“就穿着这件裙子去庆典跳舞怎么样？”
她气鼓鼓把衣服抱在了怀里：“不去！我才不去呢。”
我看了一眼其他两个孩子，他们似乎也没打算离开。
“为什么？”我捏了捏冬云的鼻子，笑道，“是庆典不好玩吗？”
“松开啦！”冬云缩了回去，朝我扮了个鬼脸，随后咳咳两声，重新整理好情绪，“大家都去庆祝了的话，神明大人会寂寞的吧！”
就是因此我才会偏爱人类。
“不会哦，”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只要你们还站在我的土地上，我便不会寂寞。”
他们和我不同，他们站在这里可享受不了庆典，一年只有一次的机会，留他们在这无趣的神庙里陪我实在是太糟糕了。
“因为你们就是我的眼睛，”我将他们往外推了推，“所以尽情去玩，让我看见更多有意思的事吧。”
“神明大人不一起吗？”北风挠了挠头。
“我只是现在这副身体在这里，”我弹了他个脑瓜崩，“我长了腿，有什么好玩的我会自己去。”
直到听完我这段话，这三人才应了一声安心离去。
不消片刻，冬云又折了回来。
我大抵知道她的来意，但我想再逗逗她：“还有什么事吗，我的孩子？”
冬云支吾了半天，小声道：“谢谢。”
“什么，能大声一点吗？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当然是假话了，我听得清清楚楚，“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冬云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些。我弯下腰把耳朵凑到她的旁边。
“我说——谢谢！”她在我的脸上轻啄一下，随即抱着衣服跑开，临到头又转过身来一笑，“神明大人，明天见！”
我抚上自己的脸颊：“唔——倒是我被捉弄了呢。”
……
刺1
仪器嘀嗒作响，我正在接受一次全面检查。
“结束了，出来吧。”舱门外传来我老师的声音。
我从舱内爬出，房间内有一股异味。头晕，不正常的头晕，无法让身体随心而动。
“恭喜你，”我的老师拿着一纸报告敲了敲我身旁的金属，“你的数值都达到了标准，我们可以宣告你成年了。”
我抬起头，他的脸上挂着笑，比我之前见到的都要灿烂。
“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作为成年礼，”他手边有一道反光，“我有最后一课要教给……”
我踢开他手臂，从舱中脱离。他向后退走，我加速跟进。机械臂破墙而出，冲力将我击飞在地，剧痛带来的快乐几乎让我发狂，我舍掉被压碎的半截身体冲上去撕下他的手掌、手臂、半个胸腔，然后吞入腹中。
肢体重生，我恢复正常，用新生的手将他压进舱内，原定的程序开始运行。
“哈哈，你赢了，我的恢复能力不如你，”他大笑起来，“你比我更强。好了，来领取你胜利的奖励吧，杀了我。”
“我不会让你现在就死去，”我按住他的嘴，“你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我会给你对应的待遇。”
即便是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幸福与荣幸。
检查舱固定了他的身体，维持住了他的意识。那原本应该是为我——也许是为了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准备的。
但我希望那是独为我准备的，我和其他人不同，我足够强大，就应该被这样重视。
那股令人迟缓的气味还在，我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源，最终在某个角落将其扒出碾碎。
“歪门邪道，对吧？”我的老师无法动弹他的身体，只能像这样和我聊聊天，“但它成功了很多次。”
“如果连这都应付不了，本身就该被淘汰，”我将指尖变成利刃，“死早些把位置给新生代腾出来更好，不是吗？”
“呵，我就知道你能理解，”他费力在脸上形成一个笑脸，“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强大的孩子。”
“我后边还有多少人要测试？算了，不重要，”我伸出手指将他的笑容割得更大，“我会帮你处理好，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值得享受。”
他看见了我的微笑，也跟着笑起来：“您能如此重视我，是我的光荣。”
伤口被撕得更开，我确信接下来会是一段美好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