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光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灯坏了，而是九条璃夜抬起手，五指轻轻一握的瞬间，空气中浮现出细密如蛛网般的淡蓝色电弧。
它们无声地蔓延，在走廊两端结成半透明的光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悠真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这是结界？”
他见过结界科的学长演示过类似的东西，但那是需要三人配合、吟唱十秒以上，最后还会累得气喘吁吁的中级魔法。
而不是像这样，抬手，握拳，完成。
“简单的雷光屏障。”璃夜放下手，语气平淡，“隔绝声音和视觉，维持五分钟。足够我们谈话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
悠真又往后退，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贴在墙上了。
“九条同学，”他试图让声音听起来镇定，“这个玩笑有点……”
“不是玩笑。”
璃夜停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悠真能看清她深紫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脸色发白，眼睛瞪大，一副我是不是该转身就跑的蠢样。
“北条悠真，出生于2008年3月21日，春分日。
月岛魔法学院高等部二年级，文学社唯一成员。至今未检测出魔力觉醒迹象，但学院因特殊情况批准你继续就读。
”她顿了顿，“你的特殊情况是：七岁时曾无意中触发过一次概念干涉，让一场即将发生的车祸凭空消失了三秒，车辆穿过你的身体后恢复原状。现场的三位成年魔法师目击了全过程，但至今无法解释原理。”
悠真的呼吸停止了。
这件事，他只在档案里见过模糊的描述。
父母从未详细告诉他，学院老师也语焉不详。
知道全部细节的，应该不超过五个人。
“你怎么……”
“我还知道更多。”璃夜打断他，“比如你现在正在写的小说，卡在结局已经两周了。主角是个被迫成为英雄的普通人，你在犹豫要不要让他放下武器。因为你觉得，真正的勇气也许不是战斗，而是选择不战斗。”
悠真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还知道，”璃夜的声音低了些，“你每天早上会去旧校舍后面的樱花树下待十分钟，哪怕不是花期。因为那是你第一次触发概念干涉的地方。你在等它再次发生，哪怕你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空气凝固了。
走廊里只剩下悠真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以及那些淡蓝色电弧发出的嗡鸣声。
“你……”他艰难地开口，“调查我？”
“比那更复杂。”璃夜说，“北条悠真，我是来自七年后的时间溯行者。”
她说了。
就这么平静地，理所当然地，说出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台词。
悠真的大脑花了三秒钟处理这句话，然后给出了最合理的反应：
“哈？”
“公元2031年，魔法界爆发概念战争。
不同学派对魔力本质的理解分歧，演变成实际冲突。世界濒临崩溃
而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刻，出现了一个被称为‘终焉载体’的存在。
它开始无差别抹除一切冲突概念:善意与恶意、秩序与混乱、生命与死亡……
世界因此走向静寂的终结。”
她抬起眼睛，直视悠真：
“那个载体，就是你。或者说，是七年后的你。”
悠真觉得自己应该笑。
应该大笑，说“这什么中二设定”，然后推开她离开。
但他的脚像钉在了地上。
因为璃夜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只有沉重的某种他暂时无法理解的情绪。
“那、那你……”悠真的声音干涩，“你从未来回来，是为了阻止我？”
“不。”璃夜摇头，“是为了确认。”
“确认？”
“确认你是否注定会变成那样。”她说，“确认我是否有必要,提前执行处决。”
“处决”这个词，她说得轻描淡写。
悠真后背的寒意炸开了。
“你在说杀了我？”
“按照原本的历史，是的。”璃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是这个时代的型号，流线型的银色外壳，屏幕很薄，“2031年11月14日下午4点32分，东京湾上空，我使用禁咒终焉雷枪，贯穿了你的心脏。我们同归于尽。”
她点开屏幕，调出一段视频。
画面晃动得厉害，视角是从高空俯瞰。
下方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以及两个悬浮在空中的人影。其中一个被黑雾笼罩，看不清面目。
另一个，
是璃夜。
七年后的璃夜。
长发在狂风中乱舞，身上的制服是悠真没见过的款式，深紫近黑，肩章上有雷霆纹章。
她双手高举过头顶，掌心之间凝聚着一柄纯粹由雷光构成的长枪。
视频没有声音，但悠真仿佛能听见轰鸣。
然后，她投出了长枪。
黑雾中的人也同时释放了某种攻击，那不是魔法，更像是概念本身在坍缩。
空间扭曲，色彩剥离，一切都向那个点收缩。
两道攻击对撞的瞬间，视频变成了纯白。
然后结束。
“这是什么？”
悠真的声音在发抖。
“我的战斗记录仪最后传回的影像。”璃夜收起手机，“时间是2031年11月14日16:32。地点东京湾上空。任务代号终焉讨伐。执行者：九条璃夜，魔法统合机构第三特别行动部队，少将军衔。”
她每说一个词，悠真的心脏就沉一分。
少将？十七岁的少将？这什么魔幻设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璃夜说，“这太荒唐了，一定是特效，她在骗我，对吗？”
悠真默认了。
“那么，我给你一个验证的机会。”璃夜调出另一个界面，“三天后，也就是本周五下午2点17分，涩谷区会发生一起建筑结构异常坍缩事故。一栋老旧商业楼的一侧墙壁会突然变成粉末，但整体结构不会倒塌，无人伤亡。原因是那栋楼的地下埋着一块二战时期的未爆魔法炸弹，魔力泄露导致局部物质结构崩解。”
她把屏幕转向悠真。
上面显示着新闻网站的页面截图，日期是三天后，头条标题正是她描述的内容。
“现在，你可以选择。”璃夜说，“相信我是从未来回来的疯子，然后等到周五验证。
或者现在就拒绝相信，转身离开，但如果你选择后者，我会立刻申请对你的特别监视权限。
毕竟，我不能让一个潜在的终焉载体在校园里自由活动。”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悠真盯着那张新闻截图，大脑在疯狂运转。
伪造的？有可能。但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
“为什么？”他抬起头，“如果你真的是从未来回来杀我的，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璃夜沉默了几秒。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走廊窗外渐起的乌云上，“在杀死你的最后时刻，我看到你笑了。”
“什么？”
“被雷枪贯穿的时候，你笑了。”
璃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终于解脱了的样子。我不明白。一个毁灭世界的怪物，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她转回视线，眼神重新变得冷静：
“所以我要弄清楚。弄清楚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弄清楚那个笑容的意义，弄清楚，我杀死你，到底是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屏障外的光线闪了一下。
璃夜抬起手，那些淡蓝色的电弧开始收缩消散。
走廊恢复正常，远处传来其他班级下课的声音，热闹的人声涌了进来。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她说，“周五下午，涩谷的事故会发生。在那之后，我会再来找你。届时，希望你已经做好了接受真相的准备。”
她转身要走。
“等等。”悠真叫住她。
璃夜停步，但没有回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悠真深吸一口气，“那现在的我，该做什么？”
“正常生活。”璃夜侧过脸，“上课、写作、去樱花树下发呆，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
“不要尝试主动使用你的能力。”
她说，“概念干涉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在你不理解它的本质之前，每一次使用，都可能让你离终焉更近一步。”
说完，她迈步离开。
悠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走过，有人看了他一眼，好奇他为什么一个人傻站在这里，但没人过来搭话。
毕竟，北条悠真一直是透明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普通的高中男生的手，指甲剪得整齐，指关节因为常年写字有一层薄茧。
这双手，在七年后会毁灭世界？
“开什么玩笑……”
他喃喃自语，但声音里没有多少底气。
因为刚才璃夜展示的那段视频，那种战斗的压迫感，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他手心冒汗。
还有那个新闻，
悠真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浏览器，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框输入：
“涩谷 建筑 事故 预测”
当然，什么也没有。
他又输入“概念战争”“终焉载体”“魔法统合机构”，全是游戏、小说、漫画的条目，没有一个看起来像真实的。
但璃夜那个手机……
他想起那个流线型的银色外壳，想起薄得不可思议的屏幕，想起操作界面那些从未见过的图标。
那不是现在的科技能造出来的东西。
至少，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
“三天……”
悠真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如果周五真的发生了那起事故呢？
如果他必须面对“自己未来会成为毁灭世界的怪物”这个事实呢？
如果那个叫九条璃夜的女孩，真的会在三年后亲手杀死他呢？
“喂，北条！”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同班的田中，一个大大咧咧的火元素魔法科学生。他拍了下悠真的肩膀：“站这儿发什么呆呢？食堂要没位置了！”
“啊，嗯……”
悠真回过神。
“话说，你跟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什么情况？”田中挤眉弄眼，“她主动找你说话了吧？可以啊你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
“没什么。”悠真打断他，走向楼梯，“就是问我文学社的事。”
“文学社？”田中跟上，“那破社团还没废部啊？话说你真的不考虑转来我们元素科吗？虽然魔力觉醒晚了点，但说不定……”
“不用了！”
悠真加快脚步，几乎是爬着离开了教学楼。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覆盖。
雷声更近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
他站在教学楼门口，抬头看天。
一道闪电划过云层，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那一瞬间，悠真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某个巨大故事的开篇。
而他手中的笔，甚至还没写出第一行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和老师。时间变动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九条】
悠真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把号码保存为“九条璃夜（自称来自未来要杀我的人）”。
第二，打开备忘录，新建一个文档。
标题是：《关于我可能成为毁灭世界的怪物这件事》。
光标闪烁。
他想了想，又删掉了标题。
改成：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
然后他关掉手机，走进开始飘落的雨幕里。
远处，旧校舍的屋顶上。
九条璃夜撑着透明的雨伞，站在雨中，看着那个在雨里慢慢走远的背影。
她抬起左手，手腕内侧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数字：
【历史变动率：0.03%】
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0.04%。
“已经开始了嘛。”
她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雨下大了。
雷声滚滚，像是某种巨大事物苏醒的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