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悠真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不是闹钟，而是line消息。
发信人是“九条璃夜（自称来自未来要杀我的人）”，内容只有一句话：
【8:00，文学社教室见。我带入部申请来。】
时间显示：7:15。
悠真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然后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
昨天发生的一切，在睡了一觉后非但没有变得虚幻，反而更加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走廊的雷光屏障，那个视频，三年后的死亡预告，还有周五即将发生的验证事件。
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令人绝望！
“这到底算什么啊……”
他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镜子里的人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昨晚没睡好。
废话，知道有人三年后要杀你，谁还能睡得着？
7:50，他站在文学社教室门口。
门虚掩着。
悠真犹豫了一下，推开门。
然后愣住了。
文学社教室，他待了两年的地方，此刻变得几乎认不出来。
原本堆满杂物的角落被清理干净，书架上那些东倒西歪的书籍全部按类别重新排列，窗玻璃擦得透亮，连那张永远吱呀作响的椅子都被修好。
而九条璃夜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抹布，擦拭最后一块窗框。
晨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洒进来，她黑色的长发边缘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早。”她头也不回地说。
“早。”悠真走进来，环顾四周，“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用了点清洁魔法，省时间。”璃夜转身，把抹布放进水桶，水桶里的水自动旋转变清，然后蒸发消失。
悠真看得目瞪口呆。
“魔法还能这么用？”
“生活类咒文是基础课程。”璃夜走到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入部申请书，我已经填好了。指导老师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今天开始我就是文学社的正式成员。”
悠真接过那份申请书。
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每一个空格都填得一丝不苟。
在入部理由一栏，她写的是：
【对叙事类魔法感兴趣，希望通过文学创作探索概念具现化的可能性。】
“叙事类魔法？”悠真抬头。
“你昨天不是看到了吗？”璃夜指了指桌面，“你的草稿纸对魔法有反应。”
悠真这才想起来，昨天她整理桌子时，压在最下面的几张草稿纸突然发光了。
“那是什么情况？”
“还不确定。所以我要加入社团，近距离观察。”璃夜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吗？全部。”
她的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悠真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走向书架。
文学社的书架上其实没多少藏书，大部分都是他这两年来写的手稿，打印出来的，手写的，甚至还有初中时期的笔记本。
他把它们按时间顺序整理出来，堆在桌上。
“这些大部分都没写完……”他有些尴尬地说。
璃夜没有回应，直接拿起最上面一本。
那是他最近在写的长篇，就是卡在结局的那个。
她翻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但悠真能感觉到，她不是在敷衍，而是在真正地阅读。
五分钟后，她放下稿子。
“主角是个矛盾的人。”她评价道，“渴望成为英雄，又恐惧成为英雄。每次战斗胜利后，他都会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你是在影射什么吗？”
悠真愣住了。
“我没有……”
“不用否认。”璃夜拿起第二本，这是他高一写的短篇集，“这里的五个故事，主角最后都选择了放弃。放弃权力、放弃力量、放弃爱情、放弃复仇、甚至放弃生命。”
她抬起眼睛，深紫色的瞳孔直视悠真：
“你在潜意识里，认为放弃才是最终的答案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进了悠真心里某个他一直不愿触碰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坚持下去反而会造成更多伤害。”
璃夜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拿起第三本，那是悠真初中二年级写的东西，封面用幼稚的字体写着《终焉勇者传说》。
悠真的脸瞬间红了。
“等等，那个不用！”
“主角在最终决战前，发现所谓的魔王其实是世界意志的化身，消灭它会导致世界崩溃。”璃夜已经翻开了，“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魔王封印在体内，然后流放到时空的尽头。”
她抬起头。
“这个结局，和你现在卡住的那个，本质上是同一个结构。”
“什么？”
“主角牺牲自己，换取暂时的和平。但问题没有真正解决，只是被延后了。”璃夜合上稿子，“你似乎在迷恋延迟的终局这个概念。”
教室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操场上传来晨练的呼喊声，远处有鸟鸣。但这些日常的声音，此刻感觉无比遥远。
“你为什么，”悠真艰难地开口，“要分析这些？”
“因为你的作品反映了你的潜意识。”璃夜说，“而你的潜意识，可能会影响你未来的选择，包括是否接受终焉魔典。”
又是那个词。
终焉魔典。
“那到底是什么？”悠真问，“你昨天说，我是终焉载体。”
“一种概念武器。”璃夜的声音低了些，“或者说，一套能够改写世界底层规则的协议。具体原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应该被解释，时间法则不允许我说太多。”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动作里透出一丝疲惫。
“你还好吗？”悠真下意识地问。
“时间反噬。”璃夜简短地说，“透露太多未来信息，会遭受法则的修正压力。头痛，记忆暂时性混乱，偶尔会出现时间感知错乱。”
“那你还……”
“这是必要的代价。”她打断道，“比起这个。”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那些书脊。
最后停在一本看起来很旧的笔记本上，那是悠真小学时的日记，他自己都快忘了。
“这个，我能看吗？”
“请便。”悠真已经放弃抵抗了。
璃夜抽出笔记本，翻开。
第一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日期，还有当天的天气。后面是一些幼稚的涂鸦和短句：“今天吃了草莓蛋糕”“数学好难”“想养小狗”
……
翻到某一页时，她停住了。
那一页的日期是2015年3月21日，悠真七岁生日。
上面画着一棵樱花树，树下站着一个小人。
旁边用歪七扭八的字写着：
今天看到了奇怪的光
花瓣停在空中了
然后车辆穿过了我的身体
大人说我做梦了
但我知道是真的
璃夜盯着那页看了很久。
久到悠真开始不安时，她才轻声问：
“那天之后，你还见过那种光吗？”
“没有。”悠真摇头，“一次都没有。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那是不是真的是我做的梦。”
“不是梦。”璃夜合上日记，“那是概念干涉的初次显现。非常罕见的天赋。或者说，诅咒。”
她把日记放回书架，转身面对悠真。
“听着，北条同学。从今天起，除了正常的课程，每天放学后我会对你进行特训。”
“特训？”
“体能训练，基础魔法理论，还有……”她顿了顿，“尝试引导你的能力，在可控范围内显现。”
悠真瞪大了眼睛。
“但你不是说，使用能力会让我靠近终焉。”
“放任不管更危险。”璃夜说，“不了解自己的力量，反而更容易在关键时刻失控。而且……”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校园。
“如果历史真的无法改变，那至少我要确保，你在走向终点的路上，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窗外的风声淹没，“而不是像视频里那样，被什么东西吞噬，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悠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该感谢吗？
还是该害怕？
这个女孩说要杀他，却又在帮他。
说要监视他，却又在阅读他最深处的想法。
矛盾到了极点。
上课铃响了。
璃夜拿起书包：“第一节课要迟到了。放学后见。”
她走向门口，但在拉开门时停住了。
“对了。”她没有回头，“你昨晚是不是开始写新东西了？关于如果结局已经注定的那个？”
悠真心里一紧。
“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情。”璃夜侧过脸，“每次你有新灵感时，右眉会不自觉地挑一下。刚才我问到日记的时候，你挑了两次。”
说完，她拉开门离开了。
悠真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眉。
这家伙观察力也太恐怖了吧？
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稿子。
整理到那本初中时的《终焉勇者传说》时，他的手停住了。
翻开最后一页，那个幼稚的结局写着：
【勇者带着魔王消失在光的尽头。世界得救了，但没有人记得他。这样也好，他想。因为有些战斗，本来就不该被歌颂。】
悠真盯着这段话，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七年前的自己，到底在写什么？
还是说那根本不是创作，而是某种潜意识的预兆？
“喂，北条！”
教室门被猛地拉开，田中探头进来：“还磨蹭什么呢？老太婆的课你也敢迟到？上次那个用火球术烧了窗帘的家伙，现在还在写检讨呢！”
“来了来了！”
悠真慌忙把稿子塞进书包，冲出教室。
走廊里人来人往，学生们抱着课本匆匆赶往各自的教室。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如果没有那个转学生，如果没有那些关于未来的警告，如果没有周五那个悬在头顶的验证……
“北条。”旁边的田中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跟九条同学是不是在交往啊？”
悠真脚下一个踉跄。
“什么？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怎么说！”
“因为她早上来教室的时候，直接走到你座位旁边啊。”田中挤眉弄眼，“而且昨天放学后，有人看到你们在空教室里单独谈话。那可是全S级的超级美少女转校生！你小子！”
“没有的事。”悠真加快脚步，“她只是对文学社感兴趣。”
“文学社？”田中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那破社团有什么好感兴趣的？除非……”
他凑近，神秘兮兮地说：
“除非她是那种喜欢挖掘冷门宝藏的类型？比如看似废柴实则拥有隐藏力量的男主角之类的？”
悠真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漫画看多了吧你。”
他扔下这句话，逃也似的冲进了教室。
座位上，璃夜已经坐好了。
她面前摊开的是《现代魔法理论基础》课本，但悠真瞥见，课本下面压着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就是昨天那本。
见悠真坐下，她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放学后，旧校舍地下训练场。带运动服。”
“是。”
悠真认命地应了一声。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璃夜的侧脸上。
她专注地看着黑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一刻，悠真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三年后真的要死在她手上……
至少，这个杀手，还挺好看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北条悠真，你疯了吗？
他用力摇摇头，翻开课本。
第一页上，教授用红笔写着一行大字：
【魔法的本质，是意志对现实的干涉。】
悠真盯着这句话，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意志对现实的干涉。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的意志，到底会干涉出怎样的现实？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有种预感。
从今天放学后开始，一切都将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