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雨终于下了起来。
细密的雨丝敲打着便利店的玻璃窗，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关东煮锅的“咕嘟”声在雨声衬托下显得格外温暖，但也衬得店内更加安静。
星野铃趴在窗边的高脚椅上，百无聊赖地用吸管戳着已经空了的草莓牛奶盒。她的双马尾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像两只困倦的猫尾巴。
“前辈——好无聊啊——”她拉长声音，“一个客人都没有，雨声又这么好睡……不如我们聊天吧！比如前辈你为什么选择在便利店工作？因为方便提取记忆吗？”
陆时安正在仔细擦拭收银台的边角，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普通兼职。”
“诶～骗人。”星野铃翻身坐起，托着腮看他，“我查过资料哦，这家‘昨日’便利店在系统内的备案很特别——它建在七年前‘彩虹雨’事件中，城市几个记忆残留浓度最高的‘节点’之一上。在这里觉醒能力的概率比其他地方高0.7%呢。”
陆时安擦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所以MEC才在这里设了暗桩？”他问。
“Bingo！不过原来的观察员上个月调走了，现在换我来啦！”星野铃跳下椅子，凑到陆时安身边，异色瞳在灯光下闪着好奇的光，“前辈，你真的对自己的过去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比如七年前那场雨后，发生了什么？”
陆时安沉默地拧干抹布。
不是没有印象。而是那些破碎的画面——潮湿的街道、闪烁的急救车灯、女人哭泣的声音、还有手心里紧紧攥着的、带着体温的什么东西——每次试图拼凑，都会引发剧烈的头痛和木珠反常的灼热。
就像大脑在警告他：不要回想。
“过去不重要。”他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重要的是现在。”
“啧啧，标准的创伤后应激回避反应……”星野铃小声嘀咕，还想说什么，她口袋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仿佛电子宠物饿肚子时的“哔哔”声。
“啊！有信号！”
她迅速掏出那个粉红色的探测器。屏幕上的频谱图正疯狂跳动，中央出现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同类记忆信号-微弱-不稳定-距离：约350米-方向：东南」**
“这是……”陆时安看向屏幕。
“其他调香师的记忆波动！”星野铃表情严肃起来，蓝色电子眼的数据流加速闪烁，“但信号很弱，而且……断断续续，像是被干扰了，或者……”
她没说完，但陆时安明白了：或者信号源本身已经非常虚弱。
“能定位具体位置吗？”
“我试试！”星野铃双手握住探测器，闭上左眼，右眼的蓝色光芒微微发亮。屏幕上的红点开始缓慢移动，最终停在一片街区图上，“东南方向，老居民区……具体坐标在……咦？”
她忽然愣住。
“怎么了？”
“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星野铃抬起头，表情古怪，“是‘糖果工厂旧址’。”
陆时安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是城市边缘一片废弃多年的老厂区，据说二十年前是生产各种水果硬糖的地方，后来倒闭了，一直荒废着，成了都市传说和探险爱好者偶尔光顾的地方。
一个失踪的调香师，信号最后出现在那种地方？
“前辈，我们得去看看！”星野铃已经抓起她那个印满草莓的挎包。
“现在？外面在下雨，而且——”陆时安看了眼墙上的钟，“我还有两小时才下班。”
“万一真的是失踪的同事，而且情况危急呢？”星野铃难得露出焦急的神色，“我的探测器有紧急求救协议，刚才那阵波动里……有隐藏的求救代码。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陆时安沉默了。
他看向窗外迷蒙的雨夜，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木珠。珠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但仔细看，其中两颗的表面似乎有极细微的裂痕——那是他每次过度使用能力后留下的痕迹。
“……等我十分钟。”他最终说，“我把关东煮的火调小，整理一下货物。”
“好耶！前辈最好了！”
十分钟后，陆时安在店门外挂上“临时盘点，稍后回来”的可爱手绘牌（星野铃提供的，画着一只流泪的熊猫）。两人撑着一把便利店卖的透明雨伞（星野铃坚持要买，说“在雨夜里并肩打伞是增进战友情的经典桥段”），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中。
老居民区的路灯昏暗，雨水在地面汇聚成细小的溪流。越往东南方向走，周围的建筑就越显破败。最后，他们停在了一片被生锈铁栅栏围起来的厂区前。
“糖果工厂旧址”的招牌已经褪色剥落，只剩下“糖果”两个字还依稀可辨。铁门虚掩着，锁链早已被剪断。
厂区内，几栋红砖建筑在雨夜中沉默矗立，窗户破碎，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星野铃的探测器屏幕，红点已经彻底静止在了厂区中央的主厂房位置。
“信号……停了。”她轻声说，蓝色右眼警惕地扫视四周，“不是消失，是突然停止。像被按了暂停键。”
陆时安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清冷气息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不协调的味道——
甜腻。过度甜腻的、腐烂的水果硬糖味。
还有……铁锈，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余韵。
“小心点。”他低声说，率先推开铁门。
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雨夜中传得很远。
厂区内杂草丛生，废弃的机器零件半埋在泥土里。主厂房的大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星野铃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熊造型的手电筒（“可爱又实用！”），按下开关，一束暖黄色的光划破黑暗。
厂房内部比想象中宽敞。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断裂的管道，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罐和生锈的模具。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卡通糖纸的褪色贴画，在光线照射下显得诡异又怀旧。
“探测器显示信号源在……那边。”星野铃指向厂房深处，一堆废弃的金属罐后面。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障碍物。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烂气味越来越浓。
然后，他们看到了。
在一张覆满灰尘的操作台边，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年轻女人，约莫三十岁，穿着简单的针织开衫和长裤，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手——十指指尖都有细小的、已经干涸的血点，像是被极细的针反复刺穿过。
而在她身边，散落着几张色彩鲜艳的糖纸。
不是旧的，是崭新的，还带着亮晶晶的反光。
“是‘调色师’林薇前辈！”星野铃压低声音惊呼，“MEC登记过的自然觉醒者，能力是把记忆转化成色彩……她失踪两周了！”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女人的状况：“生命体征微弱，记忆波动几乎检测不到……像是被‘榨干’了。”
陆时安也蹲下来。他轻轻握住女人的手腕——冰凉。而就在接触的瞬间，他“看到”了：
【破碎的画面：无数色彩从她指尖被强行抽离，像拧干的颜料管。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奇怪的装置。糖纸……很多糖纸，像蝴蝶一样飞舞。】
【残留气味：颜料稀释剂的刺鼻、眼泪的咸涩、还有……薄荷糖的清凉？】
“她被人强行抽取了记忆。”陆时安沉声说，“很多次。”
“是‘蜂巢’的采集者……”星野铃咬牙，“他们用某种设备，把调香师当成‘电池’，抽干他们的能力！”
她试图扶起林薇，但女人毫无反应。
“得叫救护车，还得通知MEC——”星野铃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到刺耳的警报！
**「警告：高浓度记忆干扰场展开——检测到敌意信号源——数量：3——距离：50米——高速接近中——」**
几乎同时，厂房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整齐的、机械般的脚步声，踏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规律的水声。
三个高大的人影，并排出现在门口。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样式简洁得近乎冷漠。脸上戴着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起伏的白色面具。雨水顺着面具的弧线滴落，在昏暗光线下反着冷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中提着的银色箱子——箱体表面有暗蓝色的流光脉动，像是活物的呼吸。
“采集目标：B-07‘调色师’，确认已回收。”中间那个面具人开口，声音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毫无起伏，“意外发现：新增高价值目标——自然觉醒‘调香师’A-03，以及MEC调查员彩虹编号。”
“建议：一并回收。”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举起左手。
他们的手套掌心位置，亮起幽幽的蓝光。
星野铃猛地站起，将陆时安挡在身后（虽然她个子比他矮一个头），右手迅速伸向腰后——那里别着一个看起来像玩具魔法棒的东西。
“前辈！带林薇前辈先走！我拖住他们！”
“你一个人——”
“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MEC特派调查员！”星野铃回头，对他眨了眨右眼——那只蓝色电子眼此刻光芒大盛，“而且……”
她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我的‘玩具’，可是很贵的！”
下一秒，她抽出那根“魔法棒”，对着冲在最前的面具人，按下了顶端那颗粉红色的心形按钮。
“**记忆扰乱——甜蜜梦幻大爆炸！**”
“轰——！”
没有真正的爆炸。
但空气中，骤然炸开无数粉红色的、毛茸茸的、带着草莓甜香的光晕泡泡！它们瞬间充斥了整个厂房空间，飘向三个面具人！
面具人的动作明显一滞。他们似乎试图驱散这些泡泡，但泡泡碰到面具和制服，立刻炸开成更细碎的闪光粉末，空气中甜腻的草莓味浓到呛人。
“这是……记忆干扰具象化？”陆时安惊讶。
“快走！”星野铃大喊，同时已经冲到最近的面具人面前，一个干脆利落的扫腿（蓬松短裙飞扬）绊倒了对方，随即用“魔法棒”狠狠敲在第二个面具人的膝盖后方——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陆时安不再犹豫，弯腰将昏迷的林薇背起。女人轻得惊人，像是所有的重量都随着记忆被抽走了。
他冲向厂房另一侧的紧急出口——门被铁链锁着，但锁已经锈蚀。
“木珠……拜托了。”他低声说，手腕用力一扯。
“啪嗒。”
两颗本就布满裂痕的木珠，应声碎裂。
一股温和但坚定的力量从断裂处涌出，顺着他的手臂传递到指尖。他握住锈锁，用力一拧——
“咔嚓！”
锁头连着锈蚀的铁链，一起断裂。
他撞开门，冲进雨夜。
身后，厂房里传来更多的打斗声、电子干扰的“滋滋”声，以及星野铃那元气满满却透着凶狠的喊声：
“想抓我前辈？先过本小姐这关！吃我一招——**记忆过载·童年暑假作业地狱回忆杀！**”
陆时安背着林薇，在雨夜中狂奔。
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背上女人的体温微弱得令人心慌。他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试图甩掉可能的追踪。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像火烧一样疼，他才在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巷角停下，将林薇轻轻放下。
女人的呼吸似乎更微弱了。
陆时安单膝跪地，伸出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
手腕上，剩余的几颗木珠微微发烫。
他闭上眼睛，调动起自己记忆深处那些最安稳、最温暖的片段——阳光下晾晒的棉被、热牛奶表面的薄膜、老旧收音机里沙沙的音乐声——将它们化作一缕缕看不见的“暖流”，缓缓注入女人冰冷的意识。
这不是治疗，只是暂时的维系，像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添一把细细的干草。
几分钟后，林薇的睫毛颤了颤。
她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糖……纸……”她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
“什么？”陆时安凑近。
“糖纸……钥匙……”林薇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针织开衫的口袋，“给……‘园丁’……”
她的手无力垂下，再次陷入昏迷。
陆时安迟疑了一下，伸手探入她的口袋。
指尖触到了几张光滑的纸。
他掏出来。
是四张崭新的糖纸。柠檬黄、草莓红、薄荷绿、葡萄紫。每张糖纸背面，都用极细的笔写着一个小字。
连起来是——
**【“温室” 救 我】**
而糖纸的正面，印着同一个商标：
**「甜蜜疗愈·记忆糖果屋」**
雨，还在下。
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大概是星野铃通知的支援。
陆时安握紧那四张冰凉的糖纸，看着昏迷不醒的林薇，又望向厂房的方向。
木珠碎裂处隐隐作痛。
而“蜂巢”的面具人、“园丁”、“温室”、记忆糖果屋……一个个谜团，就像这夜雨一样，将这座城市笼罩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拿出手机，给星野铃发了条信息：
**「安全。林薇昏迷，但给了线索。你那边？」**
几秒后，回复来了：
**「搞定三个铁皮罐头！本小姐毫发无伤～正在和赶来的同事做现场处理。前辈你位置发我，医疗队马上过去！」**
附带一张自拍照：星野铃站在三个被五花大绑（用的居然是印着小兔子的粉色束线带）的面具人旁边，比着“V”字手，脸上有点擦伤，但笑容灿烂。
雨夜里，陆时安看着那张照片，轻轻松了口气。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糖纸上。
“记忆糖果屋……”
他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这间听起来甜美无害的店，会是下一个线索，还是另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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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下章预告：林薇被MEC接收治疗，而陆时安与星野铃根据糖纸线索，探访神秘的“记忆糖果屋”。甜美装潢的店铺背后，隐藏着与“蜂巢”息息相关的秘密。而陆时安手腕上碎裂的木珠，开始隐隐浮现出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