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洛丝薇瑟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她依旧按时送来月银果，但动作更加粗暴。特隆注意到她眼下的淡淡青黑，还有比平时更苍白的脸色。他想问什么，但看到女王冰冷的眼神，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这天傍晚，意外发生了。
洛丝薇瑟正在密室检查契约符文——她怀疑墙壁上的某些古老符文可能与契约产生了共鸣，加剧了副作用。为此她换上了一套相对便于活动的装束:银灰色贴身束腰上衣和同色长裤，材质是弹性极佳的魔法织物，能完美贴合身体曲线又不妨碍动作。上衣是短款设计，抬手时会露出一截纤细紧致的腰腹。
她背对特隆，指尖划过墙壁上的一处符文。龙尾无意识地在身后轻摆，尾尖扫过地面。
就在这时，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什么——？！”
洛丝薇瑟猝不及防，被光芒正面击中。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解析性的魔力脉冲。光芒扫过她全身，所过之处衣物竟然开始消融——不是燃烧或撕裂，而是像冰雪遇阳般直接分解成光点！
“净化类符文？！”她瞬间明白，但已来不及阻止。
上衣从背部开始消散，露出光洁的脊背。肩带断裂，前襟滑落。长裤也从脚踝向上瓦解…
“闭眼！”洛丝薇瑟厉喝，同时猛地转身蹲下，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但已经晚了。
特隆看见了。虽然只有一刹那，但他确实看见了：女王背对着他时，整个裸露的背部——线条优美的肩胛，纤细的腰肢，还有脊背正中那道从后颈一直延伸到腰际的、栩栩如生的银色飞龙刺青。龙翼在她肩胛位置展开，龙尾蜿蜒没入裤腰…
然后她转身蹲下。那一瞬间的正面，特隆只瞥见了一团雪白的影子，和被手臂遮挡后依然惊人的饱满弧度。还有那双冰蓝竖瞳里，几乎要喷涌而出的羞愤和杀意。
他立刻紧紧闭眼，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我闭眼了！”
密室里陷入死寂。
洛丝薇瑟蹲在原地，全身僵硬。她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屈辱——被一个人类，一个卑贱的幼崽，看见了身体。虽然只是背部和小部分侧面，虽然只是意外…
龙尾失控地绷直，尾尖刺入地面，碎石飞溅。
她听见自己在剧烈喘息，胸腔里翻涌着暴怒。想杀了他。现在就想。用龙焰把他烧得连灰都不剩…
但契约在躁动。她意识到自己的杀意正在通过契约传导，特隆的脸色开始发青，呼吸困难。
“呃…”男孩发出痛苦的呻吟。
洛丝薇瑟闭上眼，深深吸气。
当她再睁眼时，眼底的杀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到极致的寒霜。“不准睁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敢睁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特隆拼命点头，眼睛闭得死紧。
洛丝薇瑟站起身。此刻她身上只剩下两件内衣：一件银丝蕾丝胸衣，勉强包裹住饱满的酥胸，边缘的秘银线在光下微闪；还有同色的真丝底裤，腰侧缀着极细的龙纹链饰。除此之外，全身再无寸缕。
冷意从皮肤渗入骨髓——不只是温度，更是尊严被践踏的冰凉。
她走到墙边，按下某个隐蔽的符文。墙壁滑开一道新的缝隙，里面挂着备用衣物。她取出一件深蓝色的丝绸睡袍裹上，系带勒得极紧，仿佛想把刚才的一切都勒死在布料下。
“今晚，”她背对特隆开口，“你睡地面。我睡石台。保持三米距离，不准靠近。”
顿了顿，她又补充，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音：“如果再发生任何…意外。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特隆不敢回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夜晚再次降临。
这一次，洛丝薇瑟提前来到密室。她穿着那件深蓝睡袍，领口严严实实扣到下巴，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她在石台中央盘膝坐下，闭目冥想——与其说是休息，不如说是在监控契约的波动。
特隆缩在墙角的薄毯里。经过白天的“意外”，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时间一点点流逝。
洛丝薇瑟发现，今晚的契约似乎比昨夜稳定一些。那种强制性的拉扯感还在，但没有那么狂暴了。魔力海的波澜也更温和，像是…适应了这种“共处一室”的状态？
她睁开眼，看向角落的特隆。
男孩侧躺着，面朝墙壁，身体蜷成小小一团。睡梦中他似乎放松了些，不再像昨夜那样僵硬。借着光球的微光，洛丝薇瑟看见他手中还攥着那本图画书的一角——睡着了也没松开。
蠢货。 她在心里嗤笑。一本破书就当成宝贝。
她看着特隆的后脑勺，那头棕发乱糟糟的，几缕发丝贴在颈侧。肩膀瘦削，隔着粗麻衣服都能看出骨头的轮廓。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如此脆弱。
这个认知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脆弱到她的龙尾轻轻一扫就能把他拍成肉泥，脆弱到圣殿随便一个最低阶的仆从都能轻易杀死他。脆弱到——如果他死了，契约反噬可能会让她付出惨痛代价。
所以必须让他活着。 洛丝薇瑟对自己说。
夜深了。
洛丝薇瑟感到困意袭来。她犹豫片刻，还是缓缓在石台上躺下——依然尽可能远离特隆的方向。睡袍的下摆随着动作散开，露出小腿和足踝。龙尾无意识地垂落床边，尾尖轻轻点地。
她侧过身，面朝特隆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男孩的睡颜。眉头微微皱着，嘴唇紧抿，像是在做噩梦。但过了一会儿，他无意识地松开了攥着书页的手，身体也舒展开一些。
呼吸声均匀了。
洛丝薇瑟听着那轻浅的呼吸声，竟然感到一种…平静。不是愉悦，不是舒适，只是暴风雨后短暂的宁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间密室，和两个人的呼吸。
她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缓缓沉入睡眠。
这是契约生效后，她第一次真正睡着。
洛丝薇瑟醒来时，天光未亮。
她猛地坐起身，睡袍从肩头滑落一半。低头看去——特隆还在角落熟睡，姿势比昨夜更放松了，甚至把薄毯踢开了一角。
她竟然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沉？
羞愤感再次涌上。她迅速整理好睡袍，跳下石台。龙尾烦躁地甩动，在地面扫出浅浅的痕迹。
该离开了。趁他还没醒…
走到门边时，她听见微弱的声响。
回头看去，特隆在说梦话。含糊不清的词语，夹杂着山村土语：“阿妈…山羊跑了…我去找…”
然后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洛丝薇瑟停在门口。晨光从走廊的窗棂透进来，在她银发上镀了一层淡金。她侧脸看向密室，看向那个蜷缩的、毫无防备的小小身影。
麻烦的小东西。
她推门离开。
走廊里，女仆艾拉如幽灵般静立等候。看见女王出来，她恭敬垂首：“陛下，长老会今早的会议…”
“推迟。”洛丝薇瑟打断，“告诉他们我在进行重要的魔法研究，需要闭关三日。”
“是。”艾拉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另外…密室的魔力波动，昨夜有异常峰值。虽然结界隔绝了气息，但波动本身…可能会被圣殿的监控法阵记录。”
洛丝薇瑟眼神一凛。“处理掉。”
“已经处理。”艾拉说，“但长期如此，风险会累积。”
“我知道。”洛丝薇瑟揉着眉心。睡袍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那里不知何时浮现了一道极淡的银色纹路，形状像缠绕的藤蔓，与特隆手腕上的纹路隐约呼应。
她盯着那道纹路看了几秒，然后猛地拉下袖子盖住。
“去准备早餐。”她说，“双人份。一份送来这里。”
艾拉眼中闪过讶异，但依旧恭敬：“是。”
洛丝薇瑟独自走向寝宫。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龙尾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迹。
她想起昨夜那种诡异的平静，想起特隆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想起自己竟然在一个人类幼崽身边睡着了…
这该死的契约，到底该如何解除？
最初的纯粹愤怒，此刻已掺杂进更复杂的情绪。困惑。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平静”的隐秘渴望。
密室里，特隆在晨光中醒来。他坐起身，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他看见——矮桌上除了往常的月银果，还多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谷物香气的糊状食物，和一杯清澈的温水。
他愣了很久。
最后，他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温热感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暖得他鼻子发酸。
银龙圣殿的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圣殿最高的尖塔上，洛丝薇瑟凭栏而立，银发在晨风中飞扬。她俯视着脚下宏伟冰冷的宫殿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寝宫深处，那个密室的方向。
冰蓝竖瞳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