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身影,信足踱步。
一身素白的谪仙人跨过天台的门槛,稍稍停立。
旋身走上布满铁锈的旋转楼梯。
铛——铛——档——
仍是那道暗红色的木制门扉,门上鎏金的花纹历久仍不失光彩。门口上的青铜锁挂着,却并没有锁上。
来人拱起指节,轻叩门扉。
塔塔塔——
稍久,门后仍是死寂。
来客收回手,也不心切,倚着楼梯的扶手,另一手摆弄着发梢。
又是漫长的等待,直至夕阳高起,淡红色的夕芒洒在了来客的脸上,更添一分妖冶。
咯——
那扇好似封死的门后传来门锁机括活动的声音。
古朴的门扉缓缓打开,其后,是一束暖黄色的光。
“唔呣,来客人了……”
门后,身高才刚到门把手的少女探出头来,齐肩长发肆意地耷拉在肩上。上身一件下摆到大腿的羊毛卫衣,其下是白花花的小腿,光着脚踩在门口的暗红地毯上。
纤细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独特的是眼眸中暗红色的瞳孔。
最引人注目的是少女头顶一对毛茸茸的黑色耳朵和背后探出的细长尾巴。
略显幼态却不失艳丽的小脸衬得她格外妖异。
又是深深打了个哈欠,少女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来者。
黑长直,大长腿,加上出众的脸,无疑美人胚子。
可惜平了点儿……
找上门,是仇家嘛?
还是之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时的小白脸的现任?
不对啊,最近的一个应该都入土为安了吧,总不能是女儿来讨债的吧……
暗红的瞳孔缓缓定格在来者的眼睛上。
嗯?
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
片刻,少女两眼瞳孔猛地收缩,身形向后倒退两步。
“不是?!”
“老哥,你怎么穿上女装了?!!!”
来者看着少女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几百年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少女有些发懵,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还是驱使她向前,走出门口,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美人”,脑袋栽进了高挑人儿的胸膛。背后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晃。
怀中的人儿口齿不清,“好想你。”
“美人”轻叹,右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脑袋。
“这次离开得比较久,苦了你在这等我了。”
好久没见她如此失态了……
少顷,少女轻轻松开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勾人的淡淡笑意。只是眼角的绯红和身后仍在摇着的尾巴预示着主人公内心的风涛浪涌。
“好久不见啊,谪仙人。”
“你也是,小鬼头。”
少女方才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有些要裂开的兆头。
“不要叫我小鬼头,我年纪都可以当别人的老祖了。”
“在我这不还是小鬼。”
看着眼前老哥扮的清冷美人一本正经地毒舌,虽是刻薄的话语,少女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牵着来者略显纤细而白皙的手,少女将人领到了屋内。
入门是玄关,两边摆满了木柜。
随意摆弄开几个木柜门,少女总算翻出了一双没什么花纹的简朴风拖鞋,给客人换上。
来客将自己穿来的皮鞋放在玄关处,便换上了拖鞋,圆帽则挂在了鞋柜旁的木人偶衣架上。
在少女的引领下走上一级台阶,便是客厅了。
依旧是上次来的布局,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其间有金色的花纹点缀。半圆的真皮沙发,上面随意摆了各种的玩偶和抱枕,地上也随处可见的玩偶。
客厅的尽头,是一扇高大的落地窗,将近有两层楼高。白色的边框下是这座不夜之城繁华景象的活力缩影。两边紫色的厚实窗帘挂起,边缘绿色的流苏肆意地下垂着。
铛铛——
落地窗前的玻璃圆桌旁,少女轻轻敲响刚刚从厨房翻出的玻璃杯子,示意客人上座。
“前几天我刚调出一种新口味,你可是除了我以外第二个喝到的。”
客人回以一言难尽而不失礼节的淡笑,上前,拉开琉璃剔透的椅子,坐下。
少女自顾自从冰箱翻出一个大保温杯,两只小手扛着给两人的玻璃杯倒满。
“新品”看着略显粘稠,蓝色中带有紫色,如同流动的《星空夜》。
少女举杯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咂巴了下嘴。
看向客人,少女举杯。
对面的人便也举杯。
铿——
喝了一口。
酸涩而清甜的口味从舌尖绽放,蔓延至整个口腔。神秘而美丽,正如《星空夜》。
不等来客发言,少女率先出声“蓝莓加上葡萄,酸涩与甜蜜的碰撞,就叫《星夜》吧。”
果然是抄袭《星空夜》吗……
“暮潮爱,这十几年你跑哪去了?”
“不急,过会你就会知道。”来客,及为暮潮爱,缓缓回道,“你呢,该叫你芮玲还是……”
“那个名字不用了。老样子吧,叫我菲穗,羽霁有点春困,还没起。”说着,菲穗指了指楼上,接着,又给自己倒满一整杯“星夜”。
暮潮爱也将目光放回了整座屋子。
四周整齐摆放的柜子,位置丝毫没改变。出于自己手笔,对家具的摆放更是敏感。除了多出的各种相框和乱堆的玩偶摆饰,倒是没怎么变化。
“嗯……艾梧呢?”环视四周,忽然想起了曾经那个每次进门都会热情地跳起来迎接自己的狸花猫。
菲穗的脸上闪过复杂而释然的神色,顿了顿回道,“去追逐他自己的故事了,那小没良心的。”
你肯放他走?想必又是另一个波澜起伏一波三折的故事了。。。
暮潮爱笑笑,没出声。
“对了,你什么时候肯穿得这么……”菲穗的尾巴在空中画着圈圈,良久,才蹦出一个形容词,“开放……”
美少年失笑,“这些年,我也在改变。”低头理了理裙摆,抬头,“美不应被物种和性别这种客观条件限制。这样能有美的价值,那便足矣,无论是从实用主义还是理想派出发都是这样。”
“场合决定形象,有什么需要自然会有相应的形象对策,仅此而已。”少年补充道。
“真的不是穿上瘾了吗……”少女喃喃细语实则被对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暮潮爱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咯吱咯吱——
是木制楼梯的嘶嚎。
身侧的木制楼梯,一抹白影缓缓走下,慢悠悠地下到客厅,又悠哉游哉地走到两人前,矜持地坐着。
那是一只白色的猫,毛发洁白而柔顺,最夺目的当属那一对异瞳,一金一蓝,妖异而端庄。
“呀,羽霁下来了。”暮潮爱微微颔首。
“喵~”白猫回了一声。
“真够冷漠的,性冷淡老姐。”菲穗在一旁补充道。
白猫瞥了少女一眼,后者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眼神里的讥嘲,不由得脸上一红。
又转头盯着少年。
暮潮爱会意,起身,在半个人和1.5只猫的注目下将挎包别至身前,拉开拉链。
里面除了一个布袋,空无一物。
取出布袋,解开绳子,三双六只眼睛都紧紧盯着,接着从里面倒出了……
一颗种子……?种子大约有拳头大,整体是暗红色,表面难以理解的纹路满布。
看着身边两位疑惑眼神,暮潮爱并没有解释。
“‘尤莉安’已经等它很久了。”语毕,少年微微侧身,走向一侧的书架,少女和白猫会意,便跟在少年身后。
熟练地将书架上的几本书抽出三分之一,咔——,少年再一用力,书架从中间分开,中间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扑面而来的是独属自然的泥土和芳草混在一起的清香。两侧是布着青苔的石壁。
经过半分钟的下楼梯,几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腔室。
入目的便是一棵擎天巨树,枝干分叉无数,分散地伸向上方漆黑一片的区域。树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光潭面就有十几个足球场大,潭水没有丝毫流动的迹象,显然是一潭死水。
整个空间没有明显的照明物,上空却有密密麻麻的萤火虫般的点点光亮,如星星之火燎亮了整个腔室的中下部,上方仍是漆黑一片。
这里显然不是那栋小矮楼的内部了,显然是通过楼梯步入了另一片境地。
三人轻车熟路地跨过地上翻涌的遒根,片刻便来到了树根处。
树根很大,直径大约有百米,百人恐怕也做不到合抱。
在一人一猫的注目礼下,暮潮爱轻轻地将那颗贴在了树根上。
“尤莉安,你的眼睛,给你找回来了。”
片刻,种子奇妙地缓缓融入树根。
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三位常客却丝毫不见怪。对于世界树的脾气,他们早有领教。
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忽地,地面传来一阵轰鸣。
尤莉安动了,底部粗大的卧龙般的根茎不停的鼓动,伸缩、舒张,伸缩、舒张。宛若新生儿大口呼吸时剧烈鼓动的肺部般剧烈而鲜活。
顶端的枝叶飞速地生长,向上,向远处舒展,直至消失在视线远处。
空中的“萤火虫”越来越亮,越来越明亮。
忽地,一阵微风吹来,随后逐渐转变成狂风。
呼——
顶部如同迷雾般的黑色似乎被吹散了,吹走了那神秘高空的黑色面纱。
那是一片绮丽的景色。
蓝色、紫色、红色、黄色,交织重叠在一起,仿佛各种调色版本的《星空夜》重叠交错。黑雾散去,其上是一团团颜色各异而透亮的雾,每一片雾中似乎都有特别明亮的星体萦绕,光彩夺目。
密密麻麻的星雾层层叠叠,布满了整个上空直至视线尽头,一览无余。
菲穗睁大了眼睛望着上方,身后的尾巴停滞在半空中,似乎忘记了摆动。羽霁古井无波的异瞳中也露出了难得的惊艳之意。
纵使暮潮爱早有预料,也不禁赞叹,该说不愧为世界树吗。
“这就是……眼睛吗?第一次见到活的星空夜。”菲穗声音微微颤抖。羽霁也适时望向少年。
第一次吗……
有一天,你们会想起来的……
“自然。”暮潮爱随即笑道,“尤莉安作为世界树,最重要的权柄之一便是链接。”
暮潮爱抬头直视着万千星云。
“可出于自保的缘故,尤莉安对外的权柄被封印了,封印在了那颗小小的种子里。那既是权柄,也是门扉,能让我们去别人家串门的钥匙。”
“现在世界树重拾权柄,还处于虚弱状态,能导航的位面不多,大多都是世界树受重创,或者根本就没有世界树的位面。”
“所以说……”菲穗眼睛亮了。
暮潮爱笑了笑。
“那,我们现在出发……?”菲穗转头,盯着眼前的少年,言语中兴致满满。异瞳白猫也摇着尾巴,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不急,我们先作一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