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十分钟前刚刚崩塌过一次。
这里原本是教会的圣地“极光要塞”，但现在，它只是一片巨大的、无法被解析的错误。
宏伟的城墙没有倒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一样，凭空消失了一半。断口处整整齐齐，没有任何碎石或尘埃，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令人耳鸣的、嗡嗡声。
在这个物理法则失效的死寂之地，响起了一阵富有节奏的、清脆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一双不染尘埃的红色高跟鞋，优雅地踩过满地的“马赛克”。
那些马赛克曾经是人类、战马，或者是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但在律法的“删除”下，它们甚至没资格留下尸体，只能化作这一地毫无意义的、灰黑色的方块。
格蕾丝停下脚步，撑着那把标志性的黑色蕾丝阳伞，微微歪头，打量着眼前的惨状。
“真是粗暴啊。”
她发出一声轻叹，语气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嘲弄。
“为了清理一个‘错误’，竟然删除了整个坐标区。现在的神明，都这么省了吗？”
她漫不经心地跨过一只只剩下半截的手甲——那金属切面光滑如镜，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另一半。
格蕾丝并不是来哀悼的。她是来“淘金”的。
在这个被遗弃的废土上，她是唯一的收藏家。她在这个世界的垃圾堆里游荡，寻找着那些被神明判定为“错误”、却又顽强地拒绝被彻底删除的“坏点”。
突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在一片惨白的虚无中心，插着半把剑。
那把剑同样只剩下了一半，漆黑的剑身布满裂纹，周围的空间因为某种强烈的残留意志而不断扭曲、闪烁，发出像是老旧灯泡即将烧断时的“滋滋”声。
而在剑的旁边，漂浮着一团极其微弱的、银色的光尘。
那是灵魂。
即便肉体已经被抹除，即便存在的概念已经被剥离，这团残渣依然死死地缠绕在那把断剑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刺痛的、冰冷的愤怒。
“哦？”
格蕾丝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亮了起来。她像是发现了一颗璀璨钻石的珠宝商，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找到了。”
她伸出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触碰那团银色的光尘。
刺痛。
指尖传来一阵如同针扎般的排斥感。那团残渣在抗拒她，就像它曾抗拒神明的删除一样。哪怕只剩下一缕灰烬，它依然像是一头倔强的野兽，试图咬断任何伸向它的手。
“多么漂亮的‘错误’啊。”
格蕾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更加满意的笑容。
“维里安。教会最年轻的枢机骑士，被称为‘神之利刃’的忠犬……没想到最后，你也被当做垃圾清理掉了吗？”
她轻声低语，手指灵巧地画出一个炼金法阵，强行将那团暴躁的银色光尘拘禁在掌心。
光尘在疯狂地撞击着无形的牢笼，发出无声的咆哮。
“别急，小东西。你的愤怒太珍贵了，如果就这样消散在风里，未免太暴殄天物。”
格蕾丝转过身，看向身后。
在那里，停着一辆巨大的、由不知名生物骨骼打造的黑色马车。而在马车的后座上，静静地躺着一具早已准备好的躯壳。
那是一具女性的人偶。
它有着如丝绸般细腻的苍白皮肤，有着精致得令人窒息的五官，以及一头银色的长发。它美得不像是人类，而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它没有生命，没有灵魂，胸口有一个空荡荡的黑洞，正等待着填充。
格蕾丝走到人偶面前，俯下身，看着那张沉睡的、毫无生气的脸。
“你的旧身体太无趣了，充满着汗味和血腥味。”
魔女微笑着，将掌心那团还在疯狂挣扎的骑士灵魂，缓缓按向了人偶少女那娇嫩的胸膛。
“试试这个吧。”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新牢笼。它柔弱、敏感、充满缺陷……你会恨它的，但我保证，你会爱上我赋予你的第二次生命。”
滋——！！
当灵魂接触到躯壳的瞬间，银色的电流瞬间爬满了人偶的全身。
那具原本死寂的女性躯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空洞的胸腔里，传来了第一声沉重而艰难的心跳。
咚。
格蕾丝收回手，看着人偶紧闭的眼帘下，眼球开始剧烈转动。
痛苦开始了。 排异开始了。
魔女优雅地收起阳伞，对着这片虚无的废墟行了一个谢幕礼。
“晚安，极光要塞的亡灵们。”
她转过头，看向那具正在苏醒的人偶，轻声说道：
“早安……薇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