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巴黎还浸在薄雾里，夏鲤哲提着保温箱走出公寓时，梧桐叶上的露珠刚好滴落，砸在他的鞋尖。今天是新生联赛的日子，保温箱里躺着他反复调试了三十天的前菜——墨鱼脆片托扇贝鞑靼，旁边的小碟里盛着用阿呜带来的海水冻成的冰球，据说能最大程度激发海鲜的鲜度。
“夏鲤哲？”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见弥蒂亚学姐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颈间系着酒红色丝巾，金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作为法餐系的学姐，也是这次联赛的学生领队，弥蒂亚不仅家世显赫（家里开着三家米其林餐厅），厨艺更是早已在高年级封神，是雾月学院公认的“天才主厨”。
“学姐早。”夏鲤哲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弥蒂亚走上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保温箱上，嘴角扬起一抹优雅的笑：“看来是准备充分了？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前菜。”她的法语带着点普罗旺斯口音，温柔又清晰。
“还在努力。”夏鲤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别紧张。”弥蒂亚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他，“你的洋葱汤我尝过，有难得的‘生活感’。这样吧，如果你能拿到前菜组第一，我请你和一位同伴去我家的餐厅吃饭——‘鎏金鸢尾’，记得提前预约。”
“鎏金鸢尾”是巴黎最年轻的三星米其林餐厅，夏鲤哲只在杂志上见过。他看着名片上精致的鸢尾花纹，心跳漏了一拍：“谢谢学姐！”
“加油。”弥蒂亚冲他眨眨眼，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夏鲤哲握紧名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看了眼公寓三楼的窗户，那里窗帘紧闭——出门前他特意叮嘱过阿呜，要乖乖待在家里，夏鲤鲤今天会抽空回来给她做饭。
“等我回来。”他在心里默念，转身快步走向地铁站。
***赛场设在巴黎餐饮协会的大厅里，十几个学校的参赛代表已经就位。长条桌上摆满了各式厨具，空气中混杂着黄油、香料和新鲜食材的气息，紧张又热烈。
夏鲤哲找到自己的位置，小心地将保温箱里的前菜摆出来。墨鱼脆片被他用镊子摆成扇形，扇贝鞑靼上点缀着橙黄色的花粉，海水冰球在灯光下泛着剔透的光，看起来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夏，你的摆盘很有想法。”旁边的男生探过头来，他是蓝带学院的代表，正往鹅肝酱上撒松露碎，“希望味道配得上颜值。”
夏鲤哲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心思已经飘回了家——不知道阿呜有没有听话，鲤鲤姐的设计作业忙完了吗？
***与此同时，公寓里正上演着一场小小的“逃脱记”。
夏鲤鲤原本答应中午回来给阿呜做饭，却被教授临时叫去修改设计稿，一忙就忘了时间。阿呜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从上午走到下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她想起夏鲤哲出门前的叮嘱，却抵不住越来越强烈的空腹感，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恐慌。
她试着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片面包，早就被她早上吃完了。厨房的灶台是冷的，夏鲤鲤临走前没留下任何能吃的东西。
“饿……”阿呜小声嘟囔着，身体开始微微发颤。她扶着沙发站起来，双腿已经有些发软，脑海里突然闪过夏鲤哲提保温箱出门的样子——他说过，今天要去一个有很多好吃的地方。
去找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阿呜记得夏鲤哲说过“赛场在餐饮协会”，她在地图上见过那个名字。她跌跌撞撞地换上鞋子，抓起桌上的钥匙，凭着模糊的记忆，推开了公寓的门。
巴黎的街道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迷宫。她凭着直觉往前走，湛蓝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双腿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开始发花。好几次差点撞到路人，她只能红着脸小声说“对不起”，然后继续往前走。
饥饿感像潮水般涌来，每走一步都觉得头晕目眩。她能感觉到皮肤下的鳞片在蠢蠢欲动，尾巴的轮廓仿佛要冲破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Lizhe……”她咬着牙，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看到了餐饮协会大楼前飘扬的旗帜。
***赛场里，前菜评审已经开始。评委们依次走到各个摊位前，品尝、打分、偶尔低声交流。夏鲤哲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手心微微出汗。
“下一位，雾月学院，夏鲤哲。”主持人喊道。
三位评委走了过来，为首的是米其林三星主厨杜邦先生，他戴着高帽，表情严肃，目光落在那盘前菜上。
“墨鱼脆片配扇贝鞑靼，搭配海水冰球。”夏鲤哲介绍道，“用低温慢煮的扇贝保留鲜味，墨鱼脆片加了一点杏仁粉增加香气，海水冰球能中和油腻，突出海鲜本味。”
杜邦先生拿起小勺，先尝了一口海水冰球，眼睛微微一亮：“是布列塔尼的海水？带着点矿物质的清冽。”
他又舀起一勺扇贝鞑靼，搭配墨鱼脆片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后，点了点头：“脆片的焦香和扇贝的鲜甜很平衡，花粉的酸度刚好开胃，符合前菜的定义。”他在评分表上写下分数，递给旁边的评委。
就在这时，赛场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夏鲤哲下意识地回头，心脏骤然缩紧——
阿呜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湛蓝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双腿打颤，几乎要站不稳。她的裙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扭动，隐约能看到银灰色的鳞片反光。
“阿呜！”夏鲤哲失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阿呜看到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朝他跑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不好！”夏鲤哲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饿坏了，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他想也没想，一把端起评委刚尝过一口的前菜，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冲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阿呜，将勺子塞进她手里：“快吃！”
阿呜像是被本能驱使，接过勺子就大口吞咽起来。扇贝的鲜甜、脆片的焦香、冰球的清冽瞬间填满了她的口腔，饥饿带来的剧痛迅速缓解，裙摆下的异动也渐渐平息。她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看着夏鲤哲，小声说：“谢……谢。”
整个赛场一片寂静。杜邦先生皱起眉头：“夏鲤哲，这是怎么回事？”
夏鲤哲抱着阿呜，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暴露阿呜的秘密，更不能让她受到惊吓。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对不起，评委先生。这是我妹妹，她从小身体不好，必须按时吃东西，否则会犯病。我姐姐临时有事没能照顾她，她一定是太担心我，才自己找来了……”
他指了指阿呜苍白的脸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没能及时拦住她，还请各位原谅。”
阿呜似乎听懂了“妹妹”两个字，配合地往他怀里缩了缩，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杜邦先生的表情缓和了些。他看着夏鲤哲怀里的女孩，又看了看那盘已经被吃掉大半的前菜，忽然笑了：“你的前菜，原本就胜在‘温度’。现在看来，这份温度不仅在盘子里，更在心里。”
另一位评委也点头：“是啊，能在比赛时优先照顾家人，这份善良比技法更难得。而且说实话，刚才那一口确实惊艳，作为前菜，它完美完成了开胃的使命。”
第三位评委在评分表上写下分数，递还给主持人：“我同意。厨艺的最高境界，从来都不只是味道，还有人情味。”
夏鲤哲愣住了。他看着评委们脸上赞许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恢复血色的阿呜，心里百感交集。他做好了被取消资格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份情急之下的善意，反而成了最好的“调味剂”。
弥蒂亚学姐走了过来，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带着笑意：“看来‘鎏金鸢尾’的位置，要提前订了。”
阿呜靠在夏鲤哲怀里，手里还捏着空了的餐盘，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大概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再紧张，夏鲤哲的怀抱也很温暖，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沾着一点橙黄色的花粉。
阳光透过赛场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那盘只剩下碎屑的前菜上。夏鲤哲忽然觉得，这次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守住了最重要的人，也明白了——最好的料理，从来都和心有关。
他抱着阿呜，在众人善意的目光中，慢慢走出赛场。巴黎的午后阳光正好，风里带着面包房的甜香，一切都像刚从烤箱里取出的恰巴塔，温暖而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