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季节的深秋，天空是灰蒙蒙的刺眼的白。晨露凝结在窗棂、栏杆、枯黄的草尖，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凉意。这样的天气按理并不适合出门，却丝毫没能妨碍我那颗快要飞起来的心。
我叫云墨，大学生，昨天，我向一个女孩儿告白了。
要说到具体的细节，我却怎么也憋不出来。硬要说的话，是那点可笑的羞耻心在作祟——仿佛把那一刻的悸动描述得太清楚，就会玷污了它的纯粹。
昨天的放学后，不知哪来的勇气，我鬼迷心窍一般撑着伞，走向了那个身影。雨丝斜斜地织成帘幕，她的轮廓在氤氲水汽里显得格外单薄。我说出了那句话，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
一旁路过的女生别有深意地看向她，捂着憋笑的嘴走远了。她怔了怔，却没有后退，反而主动凑到了伞下。
我们并肩走着，笨拙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伞太小，我的右肩湿了一片，她却始终干燥。直到她突然拽住我的衣袖。
“那个，雨已经停了，”她抬起头，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我脸颊发烫，“我们还要撑着伞吗？”
我才惊觉，雨不知何时已经歇了。雨后的日光暖烘烘的，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照得人有些困倦。世界仿佛被洗过一遍，清澈得不真实。
想到这，我摇摇头，再次看向她——
“我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
她愣了愣神，眼珠转动，然后抿着嘴悄声说：
“从今天起，每天陪我在图书馆自习一小时。”
“……诶？”
“我想更了解你，”她认真地说，“也让你更了解真实的我。”
“早上好，云、云墨，那个，这是……”
不远处的教学楼前，她朝我挥手，小跑过来后又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小手慌乱地将一杯热饮塞进我手里。杯身烫得恰到好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
“早上好，星璃。谢谢你的心意，我很喜欢。”
我笑着，低头看向凑近身边却又突然间跑远的娇小身影。她今天扎了马尾，发尾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教室的座位空了大半。老师催眠曲一般的声音哄得台下此起彼伏的鼾声，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划出一道道白色的轨迹。我潦草地在书本上勾画几笔，然后忍不住看向一旁。
她趴在邻座打瞌睡，些许蓬乱的发丝随着胸口起伏轻轻摇晃。桌边放着半杯凉透的热可可，吸管被咬得变了形。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悄悄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无意识地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
图书馆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把空气里的尘埃照成金色的浮游生物。她总是比我早到，桌上摊着笔记本，旁边放着两杯热饮——一杯给我的。
我们发现了许多共同爱好：冷门到书店老板都摇头的小说、藏在巷子深处的旧书店、还有后街那只总在雨天出现的流浪猫。她给它取名叫“雨团”，因为它总爱在雨里把自己缩成一团。
星璃总在笔记本上画樱花图案。一页页翻过去，从简单的五瓣到繁复的叠影，从含苞到盛放。我问她为什么是樱花，她只是笑，说：“因为樱花短暂啊。短暂的东西才值得认真记住。”
有一天，她突然停下笔，抬头看我：
“云墨，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我愣住了。
记忆像蒙着一层薄雾——似乎是开学第一天？在教室门口，她抱着书差点撞到我？不对，好像更早……在哪儿呢？
感觉“不止如此”。
我皱起眉，努力回想，却只抓到一片模糊的光影。星璃看着我困惑的样子，微笑着摇头：“没关系，慢慢想。”
那天是圣诞节。
纪念大道两旁挂满了彩灯，空气里飘着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甜香。我一如既往地送她回寝室，雪已经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落在她发间，像星星的碎片。
“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她突然看向我，眼神坚定。
“……诶？”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我一时语塞，“那个，我想慢慢来，对彼此都好——”
“你告白的时候可不是慢慢来，”她鼓起脸颊，佯装生气，“我看你就是不想负责，哼╭(╯^╰)╮，男人都是花花肠子！”
“不，不是这样的——”我刚想解释，唇间倏的传来的温热令我失神。
很淡，很浅，如同飘在茶饮表层的那抹奶盖一般轻柔。雪花落在我们之间，瞬间融化。
时间只有几秒，但在我心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逗你玩的啦，”她退开一步，眼睛弯成月牙，“我相信你，如同你相信我一样。”
一片樱花花瓣——明明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她发间。我小心地拾起，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我说，尽管心里某个角落隐约觉得，“永远”在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存在。
眼前的光景开始褪色，像老照片慢慢泛黄。彩灯的光芒柔和成模糊的光晕，行人的身影变得透明，雪花的飘落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笑意和一丝我听不懂的怅然：
“再见啦，云墨。下次……要早点认出我哦。”
消失了。
只剩彼此的明天，萦绕桂花的香味，和那片夹在笔记本里、永远定格在绽放瞬间的樱花花瓣。
（世界切换中……）
（认知度：+1%）
（下一世界载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