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声巨响,门板剧烈地颤抖,挂在墙上的应急灯被震得摇晃不止,在地上投下狂乱的光影。灰尘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崩。
沈昭昭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蜷缩在幕布后,手指死死扣进木地板的缝隙里,感受着那股通过地面传导而来的冲击力。
震动很沉,是成年男性的体重。
撞击点在门锁下方,对方试图破坏门框结构。
一下,又一下。
她迅速做出了判断:硬拼没有胜算。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急切地搜寻着,最后定格在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堆废弃的观影座椅,以及一个通往天花板的通风口栅栏。
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从幕布后滑出,借着座椅的掩护,迅速爬上了那堆废弃的杂物。指尖触碰到通风口的铁栅栏,冰冷刺骨。她用力一推,栅栏纹丝不动。
被螺丝钉死的。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但门外的撞击声让她瞬间清醒。她摸遍全身,最后从素描本的封皮夹层里,抽出了一把折叠的美工刀。
这是她用来削铅笔的工具,此刻成了唯一的武器。
“咔哒。”
刀刃弹出,在应急灯的绿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她对准栅栏的螺丝钉,用力撬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她听来却只是指尖传来的剧烈震颤。
快点,再快点。
第一颗螺丝松动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锁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门板被撞开了一个拳头大的缝隙。
一道光,刺破了黑暗。
那不是手电筒的光,而是一束强烈的、白色的光束,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射穿了放映室的阴霾,精准地打在了那面写满“1997”的幕布上。
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沈昭昭的动作也僵住了。她握着美工刀,半跪在座椅堆上,回头望去。
那束光里,漂浮着无数飞舞的尘埃。
光束的源头,是一个手持摄像机的年轻人。他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剪影。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领口露出一截白色的毛衣,手里稳稳地端着那台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幕布上那个死不瞑目的老头。
“江临!你疯了吗?快跑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光束的侧后方传来。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是林雪。她看到地上的尸体,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立刻用手捂住了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陆知。他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手电筒,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他没有看尸体,而是第一时间检查了门框的受损情况,然后眉头紧锁地看向那个手持摄像机的男生。
“江临,你这样会破坏现场证据!而且很危险,凶手可能就在附近!”陆知的声音里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对设备的肉疼。
那个被称为江临的男生,却仿佛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摄像机的寻像器贴在眼前,手指在机器上飞快地调整着光圈和焦距。
他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了。
强烈的光束,幽绿的应急灯,红色的“1997”,以及那滩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的暗红色液体。这构图,这光影,这极致的恐怖与艺术的结合,是他梦寐以求的镜头。
“太完美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通过摄像机的麦克风被放大,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沈昭昭就趁着这个混乱的瞬间,猛地用力,拔掉了最后一颗螺丝。
“哐当!”
通风口的栅栏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声音终于惊动了门口的三人。
三束手电筒的光柱齐刷刷地扫了过来,汇聚在沈昭昭身上。
她站在高高的座椅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黑色的围巾滑落了一半,露出清冷绝美的脸庞,以及那双此刻正警惕地盯着他们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把沾着灰尘的美工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雪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陆知推了推眼镜,一脸见鬼的表情。而江临,终于放下了摄像机,取下寻像器,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
“你是谁?”陆知最先反应过来,声音紧绷,“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昭昭没有回答。她对这些突然闯入的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她从高处跳下,动作轻盈,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她走到那滩血迹旁,蹲下身,指了指地上的血,又指了指那个还在微微颤动的门板。
她的手语打得极快,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凶手刚才在里面撞门,现在跑了。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
林雪躲在陆知身后,小声说:“我们……我们是从正门进来的啊。门没锁,我们就进来看看……”
陆知皱眉:“你是哑巴?”
沈昭昭的眼神冷了下来。她不是哑巴,只是听不见。她懒得解释,站起身,径直走向那个被撞开一道缝的门。
江临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她不是哑巴,她在打手语。”
他放下了摄像机,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昭昭:“她说,凶手刚才在里面撞门,现在跑了。”
陆知愣住了:“你……你能看懂手语?”
“一点点。”江临的目光没有离开沈昭昭,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女孩,“而且,她刚才指了指地上的血,又指了指门。她在告诉我们,凶手是利用那滩血制造了某种机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撞门’,其实早就从别的地方溜了。”
沈昭昭的动作顿住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江临。
这个男生的眼神很特别,不是好奇,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猎人看到珍稀猎物般的兴奋。他懂她。
陆知被这两个人的互动搞得一头雾水,他走到门边,仔细检查了那个被撞开的缝隙,又看了看地上那滩暗红色的液体。
“血?”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不对,粘稠度不对。这不是血,是红墨水加糖浆。”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昭昭:“你是说,刚才的撞门声是假的?是这个‘血浆机关’制造的?”
沈昭昭点了点头,她走到门后,指了指门锁下方的一个不起眼的、被凿开的小孔。
她刚才就是通过这个小孔,感受到了震动的传递。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断掉的木条,比划了一下,然后塞进那个小孔里,用力抵住门板内侧。
看。
她做了一个拉动的动作。
门外,似乎有什么重物通过绳索连接着这根木条。
“我明白了!”江临的眼睛亮了,“凶手在门外,用一根绳子绑着重物,挂在那个小孔里的木条上。重物下坠,拉动木条,木条抵住门板,就发出了‘撞门’的声音。而他自己,早就离开了!”
陆知倒吸一口冷气:“声东击西?不,是‘声西击西’。利用物理机关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假象。”
林雪听得云里雾里,她只知道现在很安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江临却没管这些,他走到沈昭昭面前,伸出手:“江临,导演系进修生。你呢?”
沈昭昭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台昂贵的摄像机,以及他那身虽然沾了灰但一看就是进口货的羽绒服。
她没有握手,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截断裂的胶片,举到他眼前。
然后,她指了指那台还在运转的老式放映机,又指了指幕布上那个红色的“1997”。
她的手语简洁有力:“这不是意外。这是一个局。你们,也是局的一部分。”
江临脸上的玩味笑容消失了。
他看着那截胶片,又看了看沈昭昭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意识到,这个听不见的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也还要……迷人。
“介绍一下,”江临收起笑意,郑重地说,“这位是沈昭昭,美术学院的。”
他回头看向陆知和林雪:“看来,我们这次的‘社会实践’,比想象的要刺激得多。”
陆知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密室杀人,物理诡计,还有一个神秘的听障少女。江临,这或许是你拍过的最真实的纪录片。”
沈昭昭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她走到放映机前,将那截断裂的胶片重新放回口袋。然后,她拿起自己的素描本,翻到刚才画的那一页。
她指着素描本上那个墙角的针孔,又指了指幕布上红色的“1997”。
她转过身,看着三人,做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手势——
这个字,是怎么印上去的?
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挑战。
江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想活着出去,我们得合作了。”
沈昭昭没有表态。她走到那扇紧闭的窗户前,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
她刚才就是想从这里逃走。
她伸出手指,在布满雾气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三人,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手势。
她指了指窗外的雪地,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最后,指了指那个刚才被“撞”开的门。
她的手语在寂静的空气中划过,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门是从外面锁的。”
“窗户是从里面插的。”
“但是,你们看——”
她指了指窗外雪地上,那几行清晰的、从窗户延伸到门口的脚印。
“如果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脚印,证明自己从窗户进出过?”
“除非……”
她走到门边,指了指那个刚才被她撬松的通风口。
“除非,我想让你们以为,我是从通风口逃走的。”
江临、陆知、林雪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如果沈昭昭是从通风口逃走的,那她为什么要故意暴露雪地上的脚印?
唯一的解释是——
她不是凶手。
而真正的凶手,此刻就在这间屋子里。
或者说,真正的凶手,就在他们这刚刚进来的三个人之中。
沈昭昭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三人的脸,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三秒。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江临手里那台摄像机的镜头上。
她刚才在素描本上画下的那个墙角的针孔,和摄像机的镜头,一模一样。
她指了指那个针孔,又指了指江临的摄像机。
她的手语停在半空,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