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光线，来自走廊的壁灯。而在光线边缘，一个阴影静静地停在那里——有人在门外站立。
林沐曦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轻轻下床，赤足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弯下腰，从门底的缝隙向外看去。
她看到了一双精致的女士拖鞋，和睡裙的裙摆下缘。
汐茵。
林沐曦僵住了，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汐茵为什么深夜站在她的房门外？站了多久？她想做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林沐曦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能感觉到尾巴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终于，门外的身影动了。拖鞋无声地转过方向，沿着走廊渐渐远去。光线下的阴影消失了。
林沐曦瘫坐在门边，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喘息。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尾巴的毛发依然竖立。
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有多种：也许汐茵只是睡不着，散步时无意中走到这里；也许她担心明天的外出，想确认林沐曦是否安睡；也许……
林沐曦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强迫自己站起，回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但睡意已经彻底消失。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晨光开始透过窗帘的缝隙。
当六点的钟声响起，艾玛准时敲响房门时，林沐曦已经穿戴整齐，脸上带着精心维持的平静表情。
“早安，艾玛。”她打开门，声音平稳。
“早安，沐曦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在楼下等您。”艾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您看起来有些疲倦，昨晚没睡好吗？”
“有点兴奋，毕竟是我第一次外出。”林沐曦微笑着说，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她跟着艾玛下楼，在大厅见到了汐茵。今天的汐茵穿着一身利落的深绿色骑装，外披银灰色斗篷，头发编成复杂的发髻，显得英气而优雅。她看到林沐曦时，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睡得好吗？”她问，声音如常。
“很好，谢谢。”林沐曦回答，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她们一起走向庄园大门。马车已经等候在外，那是一辆低调但坚固的四轮马车，车窗挂着深色窗帘。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骑在马上，一前一后护卫。
“上车吧。”汐茵示意，“路上大约需要三小时，你可以在车上休息。”
林沐曦登上马车，汐茵紧随其后。车厢内部宽敞舒适，座椅铺着柔软的毛皮垫子，小桌上放着热茶和点心。车门关闭后，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透过窗帘的缝隙，林沐曦第一次看到了夜莺庄园的全貌：高大的石墙，尖耸的塔楼，精心打理但空旷的花园。然后马车驶出大门，进入了外面的世界。
森林小径在眼前展开，积雪覆盖的树木向后退去。远处，她看到了农田、村庄的炊烟、道路上偶尔出现的其他旅人。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再只是窗户外的风景。
林沐曦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尾巴在伪装袋子里不安地扭动。
“放松。”汐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深呼吸，享受旅程。记住，今天应该是愉快的。”
林沐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晨间空气清冷而新鲜，带着松树和雪的味道。
“汐茵，”她突然问，“您经常外出吗？”
“必要的时候。”汐茵回答，目光望向窗外，“领地巡视、税务会议、偶尔的社交活动。但纯粹为了娱乐的外出……很少。太忙，也缺乏合适的同伴。”
“那今天对我而言是第一次外出，对您而言也是特殊的日子了。”
汐茵转过头看着她，深蓝眼眸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是的，”她轻声说，“非常特殊。”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压过积雪的路面，发出规律的嘎吱声。林沐曦靠在椅背上，让窗外的景色流过眼帘。她注意到道路两旁的农舍大多是石木结构，烟囱冒着炊烟；田地被雪覆盖，偶尔可见几头耐寒的牲畜；行人的衣着朴素实用，与庄园内的华丽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不那么精致，但充满生机。
三小时的车程在交谈和静默交替中过去。当初冬的阳光升到中天时，马车驶入了一个热闹的小镇。
橡木镇比林沐曦想象中更大，也更繁华。主干道两旁是各种店铺：铁匠铺、裁缝店、杂货铺、酒馆。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行人、甚至偶尔可见的矮人或半精灵，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拍卖会在镇中心的‘北境大厅’举行。”汐茵解释道，“我们先去预定的旅店放下行李，然后步行过去。”
马车在一家名为“银橡树”的旅店前停下。旅店外观整洁，招牌上绘着一棵挂着银叶的橡树。店主显然认识汐茵，亲自迎出来，恭敬地引她们进入。
房间在二楼，是相连的两间套房。林沐曦的房间不大但舒适，窗户正对着镇广场。她快速检查了伪装，确认一切就绪。
“准备好了吗？”汐茵在门外问。她已经戴上了一顶带有面纱的帽子，遮住了大半面容。
“好了。”林沐曦打开门，深灰色的斗篷和宽檐帽让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略显娇小的贵族女性。
她们一起走下楼梯，两名骑士无声地跟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街道上的人群自动为她们让开道路。林沐曦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尊敬的、偶尔也有审视的。她保持目光下垂，步伐平稳，完全按照训练的那样行动。
北境大厅是一座石木结构的建筑，门口聚集着各种打扮的人：衣着华丽的贵族、风尘仆仆的商人、穿着法袍的法师、甚至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冒险者的人。
汐茵出示请柬后，她们被引入大厅内部。拍卖场已经布置妥当，前方是高台，台下是几排座椅，二楼还有包厢。她们的位置在首排——领主的特权。
林沐曦在汐茵身边坐下，目光扫过整个大厅。她的耳朵在帽子下警惕地转动，捕捉着周围的对话片段：
“……听说这次有真正的精灵物品……”
“……矮人锻造，保证锋利……”
“……那块水晶的魔力波动很奇怪……”
“……雪狐族的遗物？那可稀罕了……”
最后一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控制住自己，没有转头寻找说话的人。
拍卖师走上高台，敲响了手中的小锤。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北境珍奇拍卖会。今天我们将呈现三十件精选物品，每件都有其独特价值……”
拍卖开始了。
林沐曦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如潮水翻涌。每一件物品被展示时，她都在仔细观察，试图寻找任何可能与雪狐族或自己来历有关的线索。
霜狼毛皮以高价成交。秘银匕首引起了激烈竞价。精灵手抄本残页被一位蒙面法师拍下。
然后，第十四号物品被端了上来。
那是一套精致的银质首饰：项链、手链、耳环，每一件都雕刻着精细的狐狸与雪花图案。在项链的吊坠上，镶嵌着一颗淡紫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第十四号拍品：雪狐族传统银饰一套。”拍卖师介绍道，“据卖家描述，来自霜语山脉北部的雪狐族聚居地，已有百年历史。起拍价五十金币。”
大厅里响起一阵低语。林沐曦感觉到自己的尾巴在袋子里剧烈扭动，她不得不伸手按住那个部位。
“你对这套首饰有兴趣吗？”汐茵低声问，面纱下的表情难以辨认。
林沐曦强迫自己摇头。“只是觉得……工艺很精美。”
但她无法将目光从那些首饰上移开。那些图案，那种风格，那颗紫色宝石——它们在她心中激起了一种奇怪的共鸣，仿佛触动了某个深藏的记忆。
竞价开始。价格迅速攀升：六十金币、七十、八十……
“一百金币。”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二楼包厢传来。
全场寂静。一百金币对于一套装饰性首饰来说是天价。
林沐曦抬起头，试图看清包厢里的人，但帘幕遮挡了视线。
“一百金币一次，一百金币两次……”
“一百一十。”汐茵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
林沐曦震惊地看向她。汐茵的面纱微微晃动，但她没有转头。
“一百二十！”包厢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恼怒。
“一百五十。”汐茵的声音平静无波。
大厅里响起吸气声。林沐曦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包厢里沉默了。许久，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艾瑟伦领主对雪狐族物品的兴趣……真令人意外。”
汐茵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等待。
“一百五十金币一次，一百五十金币两次，一百五十金币三次——成交！”
小锤落下。那套首饰属于汐茵了。
接下来的拍卖，林沐曦几乎没听进去。她的思绪完全被那套首饰占据，被汐茵出人意料的举动占据，被包厢里那个神秘竞拍者的警告占据。
拍卖会结束后，她们去后台完成交易。汐茵支付了金币，小心地将首饰盒收起，没有当场打开。
走出北境大厅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沐曦眯起眼睛，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
她转头，看到街对面的小巷口站着一个身影。那人全身裹在深色斗篷里，脸隐藏在兜帽阴影中，但林沐曦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她——或者更准确地说，盯着她伪装下的狐耳位置。
一瞬间，林沐曦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那目光中有惊讶，有疑惑，还有某种她无法解读的强烈情绪。
“怎么了？”汐茵注意到她的僵硬。
“没……没什么。”林沐曦强迫自己转回头，“阳光有些刺眼。”
她再看向小巷时，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那种莫名的不安，却久久不散。
汐茵轻轻握住她的手臂。“集市就在前面，我们去看看吧。然后吃些东西，就回旅店休息。”
林沐曦点点头，任由汐茵引导着向前走。她的心思却已经飘远，飘向那套神秘的银饰，飘向那个神秘的竞拍者，飘向小巷中消失的身影。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而她刚刚踏入其中的第一步，就已经感觉到了暗流涌动。
而最令她不安的是：汐茵·艾瑟伦似乎比她更了解这些暗流，却选择不告诉她。
至少现在不告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