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夜莺庄园的马车旅程比来时安静得多。
林沐曦靠在车厢内壁上，视线落在窗外飞逝的冬景上，但心思全在那只被汐茵小心收起的首饰盒上。车厢内的空气似乎比来时更加凝重，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单调声响和马蹄规律的节奏打破沉默。
汐茵坐在对面，闭目养神，面纱已摘下放在膝上。她的面容在马车摇曳的光影中显得平静无波，但林沐曦注意到她的手指在首饰盒表面无意识地轻轻叩击——那是她紧张或思考时的小动作，这几周的相处让林沐曦逐渐熟悉了这些细节。
“您为什么要买下它？”林沐曦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汐茵缓缓睁开眼睛，深蓝眼眸在暮色中显得幽暗。“你看起来对它很感兴趣。”
“那是一百五十金币。”林沐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为了我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如果它对你有特殊意义，那就值得。”汐茵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而且，我不喜欢那个包厢里的人的口气。”
林沐曦想起了那个从二楼传来的、带着恼怒和暗示的声音。“您认识他吗？”
“可能。”汐茵的回答模棱两可，“北境有几个家族对雪狐族的遗物有特殊兴趣，原因各不相同。但无论他是谁，在艾瑟伦领地上，他需要学会尊重。”
这句话中的领主威严让林沐曦微微一愣。在庄园内，汐茵很少以这种语气说话；而在公共场合，她一直保持着优雅克制的形象。此刻这种不加掩饰的强势，是她第一次见到。
马车驶入庄园大门时，天已完全黑透。石墙上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将守夜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壁上。林沐曦注意到，今晚庄园的守卫似乎比平时更多，巡逻的间隔也更短。
“最近有什么不安定因素吗？”她下车时问道，目光扫过新增的守卫。
汐茵跟随她的视线望去，表情淡然。“冬季是盗匪活跃的季节，加强戒备是惯例。走吧，外面冷。”
她们进入大厅，艾玛已等候多时，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小姐。”艾玛说，目光在林沐曦身上停留了一瞬——林沐曦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伪装斗篷，尾巴依然盘在袋子里，已经持续了近十个小时，现在又酸又麻。
“我先回房间换衣服。”她说，急于摆脱这些束缚。
“等等。”汐茵叫住她，从斗篷内袋中取出那个首饰盒，“这个你拿去。如果愿意，晚餐时可以戴上看看。”
林沐曦接过盒子，木质的表面还带着汐茵的体温。“谢谢您。”
“不用谢。”汐茵转身走向餐厅方向，“半小时后见。”
回到房间，林沐曦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她解开腰带，将尾巴从袋子里释放出来时，几乎要呻吟出声——长期束缚让尾巴的毛发凌乱，根部隐隐作痛。她小心地梳理着白色绒毛，同时打开了那个首饰盒。
灯光下，银饰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拿起项链，吊坠上的紫色宝石在烛光中似乎有生命般微微脉动。当她的手指触摸到那些狐狸与雪花的雕刻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些图案曾在她梦中出现。
她将项链举到眼前，仔细观察。在吊坠背面，她发现了极细微的刻痕——不是装饰性的花纹，而是一行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文字，用一种她不认识但直觉上能辨认出是某种古老狐族文字的符号书写。
林沐曦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凑近烛光，试图看清那些符号，但光线不足，文字太过微小。她需要放大镜，或者更好的照明。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沐曦小姐，需要帮助吗？”是艾玛的声音。
林沐曦迅速将项链放回盒子，盖上盖子。“不用了，谢谢，我马上就好。”
她快速换上一件舒适的室内长裙，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那对银质耳环——耳环的设计巧妙，狐耳可以从上方穿过，不会影响佩戴。耳环上的紫色宝石与她的眼眸颜色相呼应，在镜中看来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当她走进餐厅时，汐茵已经坐在长桌一端。看到林沐曦耳上的银饰，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很适合你。”她说，示意林沐曦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坐下——那是这周来她常坐的位置，但林沐曦注意到，今晚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而不是平时三套（包括艾玛偶尔会陪同用餐）。
“艾玛呢？”她坐下时间。
“我让她去处理一些事务。”汐茵轻描淡写地说，亲自为林沐曦斟了一杯红酒，“今晚就我们两人，安静地享用晚餐。”
菜肴一道道送上：奶油蘑菇汤、香草烤鸡、蜂蜜烤胡萝卜、土豆泥。每一道都精致美味，但林沐曦吃得心不在焉，心思全在房间里的那盒首饰上。
“你似乎有心事。”用餐过半时，汐茵放下刀叉，深蓝眼眸注视着她。
林沐曦犹豫了。她是否应该告诉汐茵关于项链背面文字的事？那可能是一条线索，关于她的身份，关于雪狐族，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直觉告诉她，一旦说出，汐茵可能会以保护为名限制她进一步探究。
“只是在想今天的事。”她最终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回答，“拍卖会，集市，还有……那个在巷口看我的人。”
汐茵的表情微微僵硬。“什么人？”
“拍卖会结束后，我们走出大厅时，街对面小巷口有个人，全身裹在斗篷里。”林沐曦描述着，注意到汐茵的手指再次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他在看我，我能感觉到。但当我转头时，他已经消失了。”
汐茵沉默了片刻，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橡木镇平时就有各色人等往来，可能是好奇的旅人，也可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必太过在意。”
这个回答太轻描淡写了。林沐曦清楚地记得那道目光中的强度——那不是普通的好奇。
“您认为他和包厢里竞拍的人是同一伙的吗？”她追问。
“可能。”汐茵承认，放下酒杯，“但我已经派人调查了。在艾瑟伦领地上，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客人而不受惩罚。”
“客人”这个词的选用让林沐曦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她不是客人，她是被庇护者，是依赖汐茵善意生存的人。客人可以随时离开，而她不能。
“谢谢您的保护。”她说，声音比预期中更轻。
汐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表情柔和下来。“沐曦，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不容易。突然出现在陌生世界，失去记忆，依赖一个陌生人……如果有时我过于保护，那是因为我见过这个世界能有多残酷。”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林沐曦的手上。“但我希望你知道，在这个庄园里，你是安全的。你可以慢慢寻找答案，慢慢适应，慢慢决定自己想要什么。”
这番话温柔而真诚，几乎让林沐曦放下所有戒备。几乎。
晚餐后，她们移步到小客厅。壁炉里火焰跳跃，将房间烘得温暖舒适。汐茵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触琴键，弹奏起一首舒缓的旋律。林沐曦蜷在窗边的软椅上，手中捧着那套首饰盒，终于有机会在更好的光线下仔细查看。
她借着壁炉和魔法灯的光，再次拿起项链，翻到背面。这一次，那些微小的文字更加清晰，但她依然无法解读。她尝试用指尖触摸那些刻痕，感受它们的形状和走向。
突然，一阵微弱的刺痛从指尖传来。
林沐曦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将项链丢出去。紫色宝石突然明亮了一瞬，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光线从宝石中射出，直直没入她的眉心，瞬间影像碎片涌入了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