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这是林风第一个念头。
把邪神大殿扫出了神圣教堂的效果，这得是什么罪？
渎神？
不，这性质更恶劣，约等于把人家祖坟给刨了，还顺手贴满了瓷砖。在邪神教会，这种行为的下场，他连想那个画面都觉得费脑子。
直接重开吧！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被推开了。
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把扫帚往身后藏。
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了！
不是老陈。是四个人，鱼贯而入。
为首者身穿暗紫色长袍，袍子上绣着不断变幻的漩涡图案，头戴一顶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宝石的冠冕。他面容苍老，眼神却锐利如鹰，手中握着一根扭曲如蛇的权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邪神教会当代教主，暗影之喉·莫尔萨。
他身后跟着三人，衣着各异，但气息同样深不可测。左侧是个干瘦老者，眼窝深陷，瞳孔是全黑色；右侧是个妖艳女子，皮肤苍白近乎透明，能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中间则是个魁梧壮汉，脸上戴着一张金属面具，面具上只有一道竖直的缝隙，长的跟存钱罐一样！
三大护法。
林风在杂役培训时看过画像，似乎还有一个护法出去执行任务。
杂役见到教主和护法，按规矩要跪伏在地，额头贴地，不能直视。
他双腿软得跟面条一样，几乎要本能地跪下。
但还没等他动作，教主莫尔萨的目光扫过大殿，然后僵住了。
他手中的权杖“铛”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左侧的干瘦老者——大护法混沌之眼·内厄姆——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了类似抽水马桶的声音。
他那双全黑的眼眶里，竟然涌出了两行血泪。
“这……这是……”教主的声音在颤抖。
他向前走了两步，脚步虚浮，像是喝醉了酒。他低头看着玉白色的地板，看着墙壁上被“净化”的图腾，看着那尊灰尘尽去、似乎柔和了几分的邪神雕像。
莫尔萨不是第一次见到“净化”神迹。
三十年前，还是护法的他，曾亲眼目睹上任教主以燃烧百年寿命为代价，施展“小净化术”，勉强驱散了一间偏殿角落里积聚的“怨念苔藓”。
那过程艰难而污秽，净化后的地面依旧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而眼前这片光芒……如此轻描淡写，如此彻底，如此……神圣。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的认知范畴。
教典中记载的“混沌归元”，描述的正是这种“返璞归真”、“化邪为圣”的至高境界。
但那一直被所有学者认为是比喻，是理想，是绝不可能在污浊现世出现的终极神迹。
除非……记载是真的。除非……邪神本体，真的归来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风脑子彻底空白的事情。
噗通。
教主莫尔萨，邪神教会最高统治者，大陆最令人恐惧的存在之一，直接跪了下来。
不是单膝，是双膝。
额头重重磕在光洁的地板上。
“混沌归元……无上净化……”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这是邪神本体苏醒的先兆啊！”
他身后的三大护法，紧随其后，齐刷刷跪下。
大护法内厄姆的血泪流得更凶了，他用嘶哑的声音激动道：“千年了！教典记载的‘混沌归元’神迹，竟然在老朽有生之年得见！
这地板……这墙壁……这气息！不会有错，这是最纯粹的混沌本源之力，洗尽一切后天污秽，返归最初原初！”
妖艳女子——二护法魅影之声·星轨——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摸了下地面，又像触电一样缩回来，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本源之力在流动……它在主动净化这片空间！这不是人力可为，甚至不是寻常神明可为！”
面具壮汉——四护法钢铁躯壳·巴顿——没说话，只是重重磕头，金属面具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风站在大殿中央，手里还藏着那把扫帚。
他看了看跪成一排的教主和护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造成的“杰作”，最后看了看手里这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扫帚。
他们在说什么啊？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教主莫尔萨抬起头，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风——准确说，是盯住林风手中的扫帚。
“那扫帚……”他声音发颤，“刚才，是您在用它……清扫？”
林风心脏狂跳。
说“是”，会不会因为“凡人竟敢触碰神器”被当场气化？
说“不是”，那怎么解释这焕然一新的大殿？难道说是邪神自己亲自下场搞精装修了？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但这沉默，在教主和护法眼中，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
“我悟了！”大护法内厄姆激动道，“扫帚只是表象！您是以最卑微的杂物为载体，行无上净化之实！这是在昭示我等：大道至简，万物皆可为神器！”
星轨接话，眼中满是狂热：“而且您选择在混沌大殿、在邪神雕像前展现此等神迹……这是在宣告，您就是吾等信仰的本源！邪神本体，从未离去，只是以新的姿态行走人间！”
林风：“……”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他想辩解，但喉咙像被堵住了。更可怕的是，他看到自己握着扫帚的手，因为过度紧张，正在微微颤抖。
这颤抖，落在他们眼中——
“看！神的手在微颤！”巴顿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如金属摩擦，“这不是无力，这是力量内敛到极致，自然流转的外显！教典第三章第九节记载：‘本源动时，天地皆颤’，说的就是这种状态！”
林风彻底麻了。
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解释，甚至放弃了恐惧。
他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因为他怕自己随便一个表情，都能被这帮阅读理解满分的大佬解读出十八层含义。
教主莫尔萨缓缓站起身，但腰依然弯着，保持着极致的恭敬。
“林……大人。”他换了个称呼，试探性地，“您一直隐匿身份，屈居杂役之位，必是为了体察教会现状，考验信徒虔诚。如今您展露神迹，可是意味着……考验已毕？”
林风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沉默。
空气安静到，林风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砰砰砰，每一个鼓点似乎都在呐喊：准备开席！
莫尔萨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回头看向大护法内厄姆，眼神询问。
内厄姆深吸一口气，黑色眼眶中的血泪已经止住，但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低声道：“我悟了，神意难测。但既展神迹，便已承认此地。或许……神在等待我等的态度。”
莫尔萨恍然大悟。
他也悟了。对啊！神明降临，怎么能跟他们这群凡人待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这是他们这些当下属的失职！
他转身，对着林风深深鞠躬。
“大人，此地污秽，不配容纳您的神躯！请您移步‘圣居室’，那是我教会为迎接您苏醒，准备了三百年的静修之所。”他的语气近乎恳求，“一切用度，皆按最高规格。若有任何不满，您随时示下，我等即刻更改。”
林风还是不说话，他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眼前只有两个选项，像两扇门，一扇写着“天堂”，一扇写着“地狱”。
但仔细看，两扇门后面都是地狱，只是装修风格不同。
A：【好呀好呀~】
——恭喜你，成功承认自己是邪神，喜提“豪华单间”套餐。然后呢？然后你就要开始扮演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神明，在狂信徒面前演戏，随时可能因为一个细节暴露，然后被愤怒的信徒撕成碎片。
B：【滚犊子，我不是！】
——恭喜你，成功激怒狂信徒，喜提“当场火化，骨灰拌饭”套餐。而且鉴于你刚展示了“神迹”，他们可能会认为你这是“神之试炼”，然后更加狂热，用更复杂的方式弄死你。
进退两难。
横竖都是死。
但教主显然有他自己的理解。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林风的回答。
“您沉默……便是默许了。”莫尔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内厄姆，立刻去安排！星轨，去宝库取出‘静心莲台’和‘安魂香’。巴顿，调集最精锐的暗卫，圣居室百丈之内，不许任何人打扰！”
三大护法齐声应诺，迅速退下安排。
大殿里只剩下教主和林风两人。
莫尔萨的后背其实早已被冷汗浸透。狂喜之下，是更深的惶恐。
教会并非铁板一块。三大护法各有派系，外部更有光明教会和三大王国。
一千年来，“邪神必将归来”的预言既是信仰支柱，也是悬在所有教主头上的利剑。
如果预言在自己任内应验，自己是千古功臣；如果没能正确“迎接”，自己就是万古罪人。
此刻，他赌上了一切。他将整个教会的权威，都押在了眼前这个拿着扫帚、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上。
他必须是对的。林风必须是神。
莫尔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风，那眼神炽热得仿佛要把他融化，看得林风菊花一紧。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林风终于找回了意识。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稳、尽可能简短——以免多说多错——的语气，吐出两个字：
“……带路。”
莫尔萨身体一震，眼中迸发出狂喜。
听到了！神回应我了！神命令我了！这是何等的荣耀！
“是！请您随我来！”
他侧身引路，姿态恭敬到卑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