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叮——！！”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摸索着，最后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啪”地一下狠狠拍在闹钟顶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啊啊啊啊，不想起床……吵死了……”
墨离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挣扎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她顶着稍显凌乱的头发，站在洗漱台前。
洗脸刷牙，然后是……早饭。
打开冰箱，目光上下扫过，定格在仅剩的两个独立包装的豆沙面包上。
太好了…不用出门买早餐了。
墨离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吃着。味道很普通，甜得有些廉价，但她吃得认真。
自从翅膀被折断之后，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身体比以前弱了很多，现在基本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了，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墨离失语了，她无法开口说话，其他天使对此也毫无办法，更不要说人类的医院会有办法了。
按照惯例，失去战斗力的天使本该前往被称为“安息庭园”的地方度过余生——一个类似人类养老院的地方。
支撑墨离留在人类社会的，就是找到“那个东西”。
那个夺取了小女孩身体、顶着她的名字和样貌，此刻正不知在何处、以人类身份活着的怪物。
她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一个掠夺了他人生命、窃取了他人未来的怪物，安然享受着本应属于那个天真小女孩的一切。
凭借天使高层的帮助和一些特殊手段，墨离过上了人类女孩的生活。
“体验”了人类的高中生活，并考上了一所大学。
留下来，或许也能帮到其他在任务中的同伴…而且，以人类的身份度过一生，似乎…也挺好的。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茫茫人海，找一个完美伪装成人类的怪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天使阵营并没有高效侦测已成功“夺舍”的怪物的手段。
唯一理论上可行的方法，是守株待兔：
当新的怪物出现时，观察现场是否有“人类”能够看见怪物。
通常情况下，非怪物目标的普通人类是完全无法感知怪物存在的。如果有人类能看见，那此人极大概率曾经历过怪物袭击并幸存——
而这类“幸存者”中，就混杂着那些成功夺取了人类躯壳、继承了部分人类记忆和感知能力的怪物。
当然，还存在一种理论上“几乎不可能”的情况：
某位天使在击败怪物后，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消除现场目击人类的记忆。
不过，据她所知，尚未有这样的先例。
因此，一旦监测到城市某处有怪物能量波动，墨离总会第一时间赶去。
尽管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战斗，连自保都勉强，靠近现场甚至可能带来额外的危险。但她不想停下来。
墨离也不确定怪物在哪，她可能在时间的任何一个角落，但那又怎么样了，总要慢慢找的。
她也曾向天使高层详细汇报过这个特殊情况，恳求更多的资源支持。然而得到的回应不尽人意：
「已成功转化为人类的个体，迄今为止未观测到其存在对人类社会秩序造成显性危害。我方首要职责及有效行动范畴，在于阻止怪物于转化完成前对人类社会造成损害。转化完成后之事务，非我方现行权责所能及。请节哀，并专注自身职责与恢复。」
（节哀…？哈…）
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喝了牛奶。
简单收拾了一下狭小整洁的公寓，她换上外出的衣服——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咖色格子裙。
站到玄关的穿衣镜前，她习惯性地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镜中的女孩，干净清秀，肤色白皙，因为不能说话，眼神安静甚至有些迷茫，有一种天然的“呆萌”感。
对于想要融入人类、低调生活的墨离而言，这副样貌倒是意外的合适。
“墨离，振作起来。就算高层不帮忙，就算所有人都觉得这没有意义…你也绝对不能放弃。”
毕竟，当初确实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才让那怪物得了手，是自己没能保护好那个孩子……
“呵…这么多年了，我…真的…能找到吗？”
又一次对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发起呆来，直到——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
“小离~小离你在家吗？要迟到啦！”
墨离转身打开门。
一股带着寒风立刻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一个像小太阳般的身影。
门外的女孩二话不说，张开手臂就给了墨离一个结结实实、带着室外凉气的拥抱。
“哇！小离，你今天没看天气预报吗？”
女孩名叫夏芝歌，是墨离的上学搭子，住在对面。
夏芝歌松开手，上下打量着墨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嘴巴不满地撅起，“今天大降温！你就穿这么点？这怎么行！”
墨离双手抬起，快速而熟练地比划了几个手势：「我不冷，真的。」
然而，夏芝歌眨了眨大眼睛，脸上露出带着点歉意的困惑笑容：“呃…小离，你这个手势是…‘饿了’？还是‘我很好’？”
手语对于非专门学习的人来说，稍微复杂一点的表达就像天书。
大部分人能理解的，大概只有那个最直观的、指着嘴巴然后摆手的动作——意思是“我不能说话”。
墨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在备忘录里快速打字，然后屏幕转向夏芝歌：
「我不冷。」
“这、不、行！” 夏芝歌凑近屏幕看清字，表情比刚才更严肃了，故作生气，“快去加衣服！不加我就不让你出门了哦！真的会感冒的！”
墨离有些无奈，但还是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内。
（厚外套…厚外套…）
她在狭小的衣柜和行李箱里翻找了一遍，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她搬来这个城市、进入这所大学时，只带了最基本的应季衣物。
去屋子里面找了一圈，“坏了，没有带厚衣服，毕竟是新的环境，再加上自己没什么赚钱能力，能省就省。”
天使的身体不容易生病。
她略感尴尬地回到门口，再次拿起手机打字：
「抱歉，芝歌。我没带厚外套过来。」
“啊！这样啊！那穿我的！你等着！”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回对门自己的房间。
不到一分钟，又冲了回来，手里抱着一件看起来就暖融融的、鹅黄色的连帽厚绒外套。
“给！你试试！” 不由分说，她抖开外套，帮墨离披上，又仔细拉好拉链。
外套大了很多，穿在纤细的墨离身上显得松松垮垮，袖口长出好一截，需要卷起来，
整个人被包裹在柔软蓬松的鹅黄色里，衬得她更小了，眼神看起来更加无辜。
“啊啊啊啊！” 夏芝歌双手捂住胸口，眼睛闪闪的，“太可爱了！小离！你好像一只软乎乎的小鸡崽！决定了，作我女朋友怎么样？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墨离僵了一下。
类似这样的玩笑，夏芝歌开过不止一次。人们似乎对她格外友好，格外宽容，恻隐之心吗？
“是因为…我不能说话吗？”
墨离抬起头，看着夏芝歌干净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X”。
“嘿嘿，知道啦知道啦，开玩笑的嘛！” 夏芝歌笑嘻嘻地摆摆手，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糟了！光顾着说话，真的真的要迟到了！快走快走！”
她一把抓住墨离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风风火火地冲下了楼。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但身上厚厚的，不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