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时,柯莹反倒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还有种与世隔绝的真切感。
她一头瘫在沙发上,啥也不想干,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虽说没到惶恐不安的地步,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让人难以消化。她琢磨着,沈弈秋这人看着倒没什么猫腻,算是个正常人,或者说正常的NPC。就算他对自己有什么别的盘算,那估计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哪怕他是想先把自己捧成冠军,再一脚踹进泥潭里,她觉得好像也能接受。反正穿越过来之后,她就打定主意要当条咸鱼,能混到哪步算哪步。至于围棋冠军这事儿嘛,熬死那些下棋的老头,她总能补上去的。
眼下的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看沈弈秋那斯斯文文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搞出狗血剧里那些幺蛾子的人。
“叮咚——”门铃突然响了。
柯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开门一看,是沈弈秋来送外卖,还顺带捎了些零食。她拎着东西回屋,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收拾好残局,就拎着垃圾袋下楼扔垃圾,顺便打算探索一下这个平行世界的金陵城。
她没告诉沈弈秋自己独自出来city walk,这种脱离“系统监管”的感觉,莫名让她心里有点小窃喜,还有种偷偷摸摸的自由感。这个高档小区占地不小,挨着中学的那条路上,有不少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晃悠。这会儿快到下午上课时间了,大概是因为刚下过雨,路上的小屁孩们都蔫蔫的,没什么活力。
柯莹点开手机导航,想去旁边的围棋公园逛逛。这世界还真跟沈弈秋说的一样,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下棋的地方,连室外的公共活动区都标配着棋桌。她瞅着心里暗叹,这儿的群众素质是真不错,起码公用的围棋子没被人顺走。
就在她被回廊里下棋的人群吸引,看得挪不动脚的时候,一个身影“嘭”的一下从阶梯上降落,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身上。
柯莹惨叫一声,脚下一滑,直接歪了下去。
“啊——你这小鬼走路不长眼睛啊!好好的大路不走学空中飞人?!”她又疼又气,捂着脚踝直咧嘴,“我的脚!”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是个穿着振华高中校服的男孩,脸上又是焦虑又是愧疚,连忙伸手想扶她,“真的超级抱歉,我扶你起来。”
“别动我,我脚崴了!”柯莹疼得龇牙咧嘴,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抓着男孩的裤脚不放,“你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她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胳膊肘,好家伙,掀开袖子一看,皮肤都蹭破了,渗出血珠来。
公园里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呼啦一下围过来看热闹。男孩知道这事闹大了,却半点没想着逃避,掏出手机先打了120,又给他姐姐打了个电话,把自己撞了人的事说了一遍,请姐姐过来帮忙。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老师打电话请假,“下午我陪你去医院,医药费我全包,真的对不起!我刚才是下棋下得入了迷,一看时间要迟到了,就急着往学校冲,没注意看路……”
男孩小心翼翼地扶着柯莹坐到回廊的长椅上,又从书包里翻出创口贴和碘伏,递到她面前:“你先用这个处理一下伤口,等救护车来了,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柯莹看着这小孩诚恳的认错态度,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要不是脚踝疼得实在走不了路,胳膊肘还在哗哗流血,她真想摆摆手说不用兴师动众叫救护车。
不过电话都打了,那就去医院走一趟吧,万一真摔成骨折,那麻烦可就大了。
男孩蹲下身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柯莹掏出手机给沈弈秋打了个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说。沈弈秋一听,告诉她马上就赶过来。
这还是柯莹第一次坐救护车,结果车子拐了个弯就到医院了。男孩的姐姐来得也快,风风火火地从骨科诊室冲出来,张口就对着男孩一顿吼:“夏微光!你怎么毛毛躁躁的把人撞进医院了?再这样我把你那破滑板扔了,听见没有!”
“滑板是给你滑的,不是给你飞的。”柯莹坐在轮椅上忍不住吐槽。刚刚医生看了她的片子,诊断是左脚韧带拉伤,建议打石膏固定。最要命的是尾椎骨也摔到了,虽说没骨折,但伤筋动骨一百天,罪可有的受了。
等下,夏微光?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柯莹猛地抬头,盯着男孩的脸追问:“你叫夏微光?”
“对,夏天的夏,微弱的光。”男孩老老实实点头,又连忙补充,“这是我姐。我先跟她交代下情况,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该赔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柯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闭上嘴,静观其变。
男孩的姐姐林宇春看起来很干练,处理这种事态度好得跟客服似的。原来姐弟俩父母离婚后爸爸就去国外了,妈妈又经常出差,几个月都见不着人影。长姐如母,林宇春说回去肯定要好好教育弟弟。
柯莹之前翻那个本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夏微光的具体信息,这会儿听说他是单亲家庭,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
林宇春等柯莹的家属沈弈秋到了才肯放心。沈弈秋刚进诊室,就看见夏微光正坐在柯莹旁边,两人聊得还挺投机。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上前,询问柯莹的伤势,并和林宇春介绍自己。
林宇春满脸歉意,连忙解释:“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平时滑滑板都很注意分寸的,今天在公园跟大爷下棋下忘了时间,要迟到了才慌慌张张踩着滑板往学校冲,撞了你妹妹。我替弟弟跟你们道歉,也会承担接下来的治疗费用。”
说着,她就掏出五千块钱,非要塞给柯莹。
柯莹摆手拒绝,还偷偷用眼神给沈弈秋递了个暗号,嘴里说道:“他是振华高中的学生,叫夏微光。”
沈弈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脸上的冷意消散了一点:“既然孩子不是故意的,我妹妹强势也不算太严重,我们就接受道歉了。”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柯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出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都多大的人了,哪用得着你担心。”柯莹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个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几天就好了。”
双方聊得也算融洽,一场意外就这么化干戈为玉帛。林宇春原本打算直接把夏微光带回家,反正这会儿去学校也铁定迟到了,不如让他在家老实待着反省反省。
柯莹这边呢,还盘算着坐轮椅跟沈弈秋去逛街,买点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谁知道夏微光突然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就急得跳脚,拽着林宇春的胳膊就嚷嚷着要去学校。
林宇春瞅着他这火烧眉毛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平时上课哪会这么积极?今天这是抽什么风?”
“我们天元社被人踢馆了!我得回去坐镇啊!”夏微光急得直跺脚,语气里满是恳求,“姐,你开车送我去学校吧,你要是不乐意,我自己打车去也行!”
“就你那破社团,我都懒得说你。”林宇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菜又爱玩,段位到现在都没升上去。你那帮同学也是,居然还打电话叫你去坐镇,去了也是白给。输太难看,你那帮社员全得跑隔壁社团去,到时候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
“能被挖走的,本来就不是我要找的伙伴!”夏微光反驳,一脸认真,“我们天元社的氛围超好的,不像别的社团,整天拿段位高低搞歧视链,等级森严。我们聚在一起下棋,快乐才是第一位,大家平等相待,这才是真正的围棋之道!”
林宇春懒得跟他掰扯:“跟你这小孩真是讲不通。竞技场上谈快乐,等你输得哭鼻子的时候,就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车门,见夏微光还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没好气地催道:“走啊,送你去学校!傻站着干嘛?我等会儿还得回去赶案卷呢!”
夏微光立马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临走前,他还特地冲柯莹挥了挥手,那架势,活脱脱像个即将出征、誓要凯旋的战士。
柯莹也朝他挥了挥手,等车子开远了,才转头跟沈弈秋商量:“逛街的事要不先放放?我们去学校看看呗,瞧瞧他的围棋水平到底怎么样。”
沈弈秋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把她送上车,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伤处,才点头应道:“也好,摸清他的棋路,也算知己知彼。”
“那你能跟我一块儿进学校吗?我怕现在这水平看不懂他下棋的路数。”
“能。学校的领导认识我,以访客身份进去就行。”
“那就好。”柯莹松了口气。
沈弈秋从旁边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水。柯莹愣了一下,问他:“你怎么跟哆啦A梦一样总能变出生活用品,太会照顾人了吧。”
她接过杯子道谢,忍不住啧啧称赞:“你这人,真是会照顾人啊。”
沈弈秋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真的很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