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沈弈秋看着她，语气认真，“你可以做一辈子沈家的人。”
“我是说我自己有手有脚，饿不死的。”柯莹连忙摆手，生怕他误会，“你给的钱我都没乱花，攒了不少呢。万一以后真回不去，我还能拿这笔钱出去创业。”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明才刚开始学棋，就想着给自己留后路，半点破釜沉舟的劲头都没有，实在是太咸鱼了。
虽说已经啃完了入门教材上册，可沈弈秋还是不肯和她对弈。晚饭后，他照旧带着柯莹去了社区的围棋活动室。这里一到晚上就挤满了人，大爷大妈、青年小伙围在棋盘前，落子声清脆响亮，热闹得很。可真要轮到柯莹上场和人对弈时，她却又犯起了嘀咕——自己这点水平，上去怕不是只有被虐菜的份？
沈弈秋倒是早有准备，进棋室前就戴上了口罩和黑框眼镜，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彻底藏好了身份。他径直走向棋室里看起来最有威望的那位大爷，低声交谈了几句。大爷点点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的柯莹，清了清嗓子，对着活动室里三十多位棋友高声喊道：“打扰大伙儿一下！临时宣布个事儿——今天咱们棋室来了位新人小姑娘，说要挑战在场最厉害的高手！赢了的话，就能拿走一百块奖金！”
“嚯！这是来踢馆的啊？”一个胖大爷乐呵呵地凑过来，上下打量着柯莹，“我说怎么瞧着眼熟，这丫头不是住我那栋楼的吗？敢情是对自己棋艺这么有信心，一上来就挑最强的打！咱们这儿最强的是谁来着？老赵？还是老李？”
旁边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立刻接话：“都不是！肯定是老李家那孙子啊！那孩子可比他爷爷老李厉害多了！”
棋室最角落里，正埋头下棋的老李听到有人提自己孙子，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小谦今晚得上晚自习，来不了。再说了，他一个高三学生，时间金贵得很，一般人他才懒得浪费时间呢。”
他显然没把柯莹的挑战放在眼里，摆摆手推辞道：“你们谁有空就陪这小姑娘下一局呗，我这儿正忙着呢。老赵，要不你去？下手轻点啊，别把人家小孩下出阴影了。”
老赵正是刚才和沈弈秋说话的那位大爷，他上下打量着柯莹，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小姑娘，你什么段位啊？”
“没段位。”柯莹如实回答。
“没段位还敢来挑战？”老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现在定个段位多简单，怎么连段位都没有？我看你就是个新手不知深浅，想来这儿蹭个免费陪练吧？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一百块，要是你输了可得自己掏！我们这些人的时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能白白陪你练棋！”
柯莹下意识地看向沈弈秋，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硬着头皮应下来：“行！愿赌服输！”
老赵立刻把自己桌上没下完的棋收了，对面的中年大叔也很识趣地给柯莹让了座。柯莹道了声谢，在棋盘前坐下，心里虽然有点紧张，却还是挺直腰板，轻声说：“可以开始了。”
这场对局，除了沈弈秋，几乎没人在意。柯莹执白先行，落子干脆利落，先稳稳占住棋盘两个角，随即展开了攻势。
围棋的输赢，从不在乎“将帅”的存亡，只看棋子是否有“气”。想要活下去，就得学会连接，棋子与棋子互为生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活，对手便要截，步步紧逼，处处杀机，直到将你逼入绝境，了无生气，满盘皆输。这棋局里，有人强攻，有人死守，有人设下埋伏，有人误入圈套。真正的高手，从不会贪求一子的得失，而是着眼全局的生死。重要的从来不是每一步都赢，而是要分清——哪一步该勇往直前，哪一步该果断舍弃。
棋局刚一开始，柯莹就试探出了老赵的算力和思路，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她不动声色地布下陷阱，故意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慢吞吞地拍下计时器。老赵果然上当，见她迟迟不落子，还以为她已经心力不济，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棋盘上，白棋被黑棋重重包围，看似已是死局——可这，正是柯莹引导对方上钩的诱饵。
白棋开始“逃亡”，黑棋果然如她所料，步步紧追，穷追不舍。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白棋必死无疑时，柯莹落下一子，精准地和之前埋下的伏笔连在了一起。
刹那间，白棋的气，全回来了。
死棋，活了！
柯莹乘胜追击，抬手迅速拍下计时器，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棋室里格外刺耳，瞬间给老赵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她断去黑棋的“利刃”，再一步一步蚕食黑棋的地盘，从边缘到核心，硬生生撕破了老赵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一路的追逐与逃亡，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她计算好的终局里。
柯莹抬起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沈弈秋。他隔着口罩，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指导。”柯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老赵还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简单啊。”老赵感慨着，猛地转头朝老李喊了一嗓子，“老李！这小姑娘，太不简单了！”
“这么快就下完了？”棋室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老赵居然输了！众人呼啦一下围到棋盘边，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老赵干脆拉着柯莹坐下，指着棋盘上的落子，大声讲解起这局棋的精妙之处：“你们看！她从这儿就埋下了陷阱，等着我往里跳！然后又在这儿里应外合，直接把我的棋拦腰斩断！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半点都没看出来！”
“承让。”柯莹用的这些招数，在那本绝版教材的死活题里，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她心里暗暗盘算：要是老李就代表了这间棋室的顶尖战力，那这里怕是没法再给她带来提升了，看来得重新找更强的对手对练才行。
沈弈秋缓步走到她身边，凑近她耳边低声问：“累吗？要不要再接着下几局？”
“我可以，精神好得很。”柯莹点点头，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老李见状，掏出手机就要柯莹的收款码：“丫头，这一百块，你收好了！”
“不用了李爷爷，”柯莹连忙摆手，“我是来学棋的，不是为了钱。”
“真不用？”老李有点意外。
“真不用。”柯莹语气真诚。
老李也不再勉强，摸着后脑勺，一脸惭愧地承认：“是我小看你了。你的水平，怕是得和我孙子好好下一局才行。”
柯莹弯了弯眼睛：“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