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贝莉卡带着笑意的回应：“回来了？正好，小安今天精神好些了，你进来打个招呼吧。”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和长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麦色手臂。
他肩上还扛着一捆新劈的木柴，额头上带着薄汗，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松木混合的气息。
看到站在房间中央的小安，少年明显愣了一下，黝黑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他有些慌乱地把肩上的柴火卸下来，靠在门边，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然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小安。
同样手足无措地，还有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的小安。
“这、这就是……妈救回来的……”
他声音洪亮，但带着明显的紧张，甚至有些结巴。
“对，这就是小安。”
贝莉卡笑着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柴火。
“瞧你这一身汗，快去洗把脸。小安，这就是我儿子，巴尔克。”
小安微微颔首，轻声说。
“你好，巴尔克先生。”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你、你好！叫我巴尔克就行！”巴尔克连忙摆手，脸更红了，视线飞快地从小安脸上掠过，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我就是个粗人，当不起‘先生’……”
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倒是冲淡了小安心中些许的陌生感和紧张。
她轻轻“嗯”了一声。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的尴尬。
贝莉卡看着这对年轻人，眼里含着笑，打圆场道。
“巴尔克，小安躺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好看看咱们镇子呢。明天天气要是好，你带她在附近走走吧？小心些，别走远就行。”
“我？带她？”
巴尔克猛地抬头，指着自己，眼睛瞪得溜圆，随即意识到失态，又赶紧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哦……好、好的。”
小安也有些意外地看向贝莉卡。她还没准备好接触太多陌生人。但看到巴尔克那比自己还紧张十倍的样子，以及贝莉卡鼓励的眼神，她到嘴边的推辞又咽了回去。
或许……出去走走也好？一直闷在屋里，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
“会不会……太麻烦巴尔克了？”她委婉地说。
“不麻烦不麻烦！”
巴尔克立刻抬头，声音洪亮地保证，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我明天正好要去河边看看之前下的渔网，顺、顺路！”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贝莉卡忍俊不禁，对小安说：“你看，他乐意着呢。就这么说定了。巴尔克，照顾好小安，听到没？”
“放心吧，妈！”巴尔克挺起胸膛，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虽然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的紧张。
小安眨了眨眼。
她在想这么黑的皮肤居然也能看出来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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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深秋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灼热，变得温暖而明亮。天空是洗过般的湛蓝，几缕薄云悠悠飘过。
小安在贝莉卡的帮助下，换上了那套改好的灰色衣裙。裙子很合身，虽然料子普通，但剪裁舒适，行动方便。
贝莉卡还细心地用一根浅蓝色的发带，将她银白色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条松散的发辫，看起来清爽利落。
小安很喜欢蓝色，因为会让人想到纯净的天空。
她站在镜子前，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
镜中的黑发少女在她看来穿着朴素的衣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生和对未知的试探，但气色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忐忑。
有点害怕出门。
巴尔克早已等在门外。他今天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依旧是简单的粗布衣裤，但洗得很干净。看到小安出来，他明显又紧张起来，站得笔直，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我们……走吧？”巴尔克的声音有些发紧。
“好。”小安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贝莉卡家的小院。甘草镇坐落在山脚下，白水河从镇边蜿蜒流过。镇子不大，房屋多是木石结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街道是夯实的土路，还算平整。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清新，带着泥土、草木和远处炊烟的混合气息。小安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属于户外的新鲜与活力。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现在是上午，镇民们大多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当巴尔克领着这个银发蓝眼、容貌精致得不像凡间人物的陌生少女走在镇上时，几乎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在田里除草的老农直起腰，扶着锄头看得呆了；在井边打水的妇人忘了提水桶，任由井绳滑落；几个正在玩闹的孩童也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张望，被自家大人连忙拉回身边。
窃窃私语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快看！那就是贝莉卡从河里救上来的姑娘？”
“天呐……这头发，这眼睛……我从来没见过的颜色！”
“像画里走出来的精灵似的……”
“她看过来了！真好看……”
“巴尔克那傻小子陪着她呢……”
那些目光充满了好奇、惊讶，或许还有一丝善意的欣赏，但对于此刻内心敏感又充满不确定的小安来说，每一道视线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躲到巴尔克高大的身影后面去。
巴尔克显然也感受到了周围的注视和议论，他挺起胸膛，努力想扮演好“护卫”的角色，但通红的脖颈和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笨拙地安慰道：“别、别理他们……镇上人没恶意，就是、就是好奇……”
小安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她当然知道没有恶意，她只是被很多人看着有点紧张。
她现在只希望这段路快点结束。
巴尔克带着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沿着镇边一条安静的小路往河边走。
路两旁是已经开始泛黄的草地和一些低矮的灌木。越靠近河边，空气越发湿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终于走到河边，周围没有了旁人，小安才暗暗松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向前方。
白水河比她想象的要宽，河水清澈，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流速平缓。对岸是茂密的树林，秋色点染，层林尽染，倒映在河中，景色很美。
巴尔克走到河岸边一处平坦的草地停下，指着河面一处插着木桩的地方。
“我的渔网就下在那儿。今天天气好，说不定有收获。”
到了熟悉的环境，他说话也自然了不少。
小安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河水吸引。就是这条河……差点吞噬了她。看着那流动的河水，她似乎又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胃里一阵翻涌，脸色微微发白。
巴尔克注意到她的异样，顿时慌了神：“你、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
“不用。”
小安摇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树林。
“我没事，只是……有点晒。”她找了个借口。
“哦，那、那我们去那边树荫下坐会儿？”巴尔克连忙指着不远处几棵大树。
两人走到树荫下。巴尔克从随身带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一个水囊，递给小安：“喝点水吧。”
“谢谢。”小安接过，小口喝了一点。清凉的河水缓解了她喉咙的不适，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两人一时无话。巴尔克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不时偷偷瞄小安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小安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看着阳光下闪烁的河面，思绪飘远。这个世界，这个身体，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贝莉卡提到的那个“维亚尔家族”，像一片乌云，隐约笼罩在心头。
“那个……”巴尔克犹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小安转过头看他。
巴尔克的脸又有点红，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我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安轻轻点头。
“那……你害怕吗？”
巴尔克问，眼神里带着单纯的关切。
小安怔了一下。
害怕？当然是害怕的。对过去的空白，对未来的不确定，对自身诡异的“伪装”……每一种都足以让现在的她恐惧。
但她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道：“还好。”
巴尔克似乎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他抓了抓头发，笨拙地试图安慰。
“其实……忘了也挺好的。我妈说，有些人想忘还忘不掉呢。在这里，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我妈人可好了，镇子上大家也都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吵。”
他补充道，想起刚才一路上的注目礼，有点不好意思。
他笨拙的安慰，却奇异地让小安心头微微一暖。这个少年，心思简单，善良直率。
“谢谢你，巴尔克。”她轻声说，这次带了几分真诚。
巴尔克嘿嘿笑了两声，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紧张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转身跑到河边，开始收拉渔网，动作熟练有力。
小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心中那片冰冷的迷雾，似乎被这秋日的阳光和少年笨拙的善意，驱散了一点点。
也许，暂时留在这里，慢慢弄清楚一切，并不是最坏的选择。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力士’巴尔克吗？今天怎么有闲心在这儿陪小姑娘钓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