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大学夜。
男寝503室。
张沐沐四仰八叉地瘫在上铺，活像条被晒蔫了的泥鳅。发烧烧得他浑身骨头缝儿都在疼，每动一下都跟散了架似的，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跟塞了团棉花似的不清爽。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振动。
“嗡——嗡——嗡——”
那动静执着得很，一下下撞在耳膜上，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沐沐皱着眉，费劲地睁开一条眼缝，心里把设置闹钟的自己骂了八百遍。他当然知道这闹钟是干嘛的——兼职的时间到了。
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的晚班，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一个小时十五块钱，虽然累，但好歹是笔稳定的收入。
他咬着牙，想抬手把闹钟按掉，可胳膊跟灌了铅似的，抬到一半就坠了回去。酸疼感顺着脊椎蔓延开来，他吸了口凉气，认命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盘算着：再歇三分钟，就三分钟，攒够力气就起来。
这三分钟，过得跟一个世纪似的漫长。他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又沉又重。好不容易感觉那股子眩晕劲儿稍微退了点，他才慢吞吞地撑着床沿，想坐起来。
手肘刚碰到冰凉的床沿，还没等他用上劲，一只温热的大手就贱兮兮地摸了上来，精准地攥住了他手腕。
那手的温度有点烫，跟他自己发烧的体温不一样，带着点热乎乎的潮气，摸得他胳膊上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啧啧啧，”季子晨那欠揍的声音紧跟着飘了过来，带着点戏谑的调调，“小沐沐，不管啥时候摸你的小手，总感觉比女生的手都嫩哎！特别是今天，不仅嫩，还暖暖的，摸着跟揣了个暖手宝似的，舒服！”
张沐沐连眼都没睁，凭着本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腕一使劲，“唰”地就把胳膊抽了回来。他另一只手在身侧胡乱摸了摸，精准地抄起旁边的枕头，卯足了劲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砸了过去。
以往他仗着自己在上铺，居高临下的，这枕头砸人百发百中，季子晨没少被他砸得嗷嗷叫。
可今天不行，他浑身发软，力气小了大半，枕头飞出去的轨迹歪歪扭扭的。
季子晨站在下面，跟个灵活的猴子似的，往旁边一歪头，那枕头就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啪”地一声砸在对面的衣柜上，掉下来时还弹了两下。
“哟，”季子晨乐了，凑到床沿底下，仰着头往上看。他能清楚地看到张沐沐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小脸，眼尾有点红，嘴唇也透着点水润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软软糯糯的，跟平时炸毛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顿时来了劲儿，贱兮兮地调侃：“小沐沐害羞了！你看你看，脸都红透了！而且啊，你今天这枕头都没砸中我，是不是故意手下留情啦？是不是就说明，你答应要做我女朋友啦？”
“做你个头！”张沐沐终于撑着坐了起来，声音带着点发烧后的沙哑，还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他低头瞪着季子晨，因为头晕，眼前的人影都有点晃，“死贱人，你咋这么没脸没皮的呢！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你这单身狗当得一点都不冤！”
季子晨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嘻嘻，这不是有你小沐沐陪我吗？你长这么漂亮，比我们班班花都好看，我不介意你是男生的！”
这话一出，张沐沐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像是有团火在烧。他本来就因为发烧浑身燥热，被季子晨这么一撩拨，气血上涌，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抓起手边的被子，就想往下扔，嘴里还大声骂着：“滚蛋！死变态！老子不喜欢你！”
“哎哎哎，别扔别扔！”季子晨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举手投降。
就在这时候，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陈苏木坐在书桌前，手里转着一支笔，早就把这场闹剧看得一清二楚。他慢条斯理的悠悠开口道：“别说，小沐沐这小小的身材，配合他那男生看了动容、女生看了落泪的样子，谁见了不认为他是个女生啊？要不是开学的时候我见过他的身份证跟学生证，我真怀疑他是女扮男装混进咱们宿舍的。”
陈苏木宿舍里年龄最大是寝室老大，平时话不多，一开口就精准吐槽，杀伤力比季子晨还大。
张沐沐听到这话，顿时更气了，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他指着陈苏木，气鼓鼓地说：“老树！连你都这么说我！我生气了！我要告诉你女朋友，你上个星期天根本不是去打游戏的，是陪季子晨他们去见女校友的！”
陈苏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浑身一激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沿下，一把抓住还在嬉皮笑脸的季子晨，然后非常自然地捂住了他那张想反抗的嘴。
季子晨猝不及防，被捂得“呜呜”直叫，使劲儿挣扎着，两条腿乱蹬。
陈苏木则对着上铺的张沐沐，露出一个无比谄媚的笑容，语气那叫一个诚恳：“嘿嘿！老四，刚刚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作为寝室老大，我怎么会欺负你呢！”
说着，他还不忘恶狠狠地勒了勒怀里的季子晨，手上的力道大得很，明显是在警告他别乱说话。
季子晨被勒得喘不过气，只能拼命点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张沐沐看着这俩活宝，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这还差不多，快让开，别挡道，我要去干兼职了。”
他说着，就伸手去够床边的梯子，准备下床。
可就在他的脚刚碰到第一个梯阶的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戴着耳机看书的齐羽书突然开口了。
齐羽书是寝室老三，性格最沉稳，平时话最少，但是人很细心。他摘下耳机，转头看向张沐沐，眉头微微皱着，语气里带着点担忧：“沐沐，你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对劲，你好像发烧了。”
张沐沐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对着齐羽书笑了笑，摆了摆手，声音有点虚弱，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嘻嘻，谢谢老三的关心。我应该就是点小感冒，吃点感冒药就好了，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季子晨就急了。他好不容易挣脱了陈苏木的手，大声嚷嚷道：“沐沐你都发烧了，你还要去做兼职？你就这么缺钱吗？你要缺钱你就跟哥说啊！哥养着你！反正我爸给我的零花钱用不掉，养一个小小的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季子晨是个富二代，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对兄弟却格外大方。他说着，就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没一会儿，张沐沐的手机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超信到账，一万元。”
那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寝室里格外清晰。
张沐沐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信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暖的，有点发酸。他知道，这些家伙平时看着都不靠谱，整天打打闹闹的，但对他，是真的没话说。
他家里的情况，寝室里的人都知道一点。单亲家庭，爸爸出轨跟妈妈离婚了，妈妈常年生病，妹妹还在上高中，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平时他省吃俭用，课余时间全用来做兼职，寝室里的人都看在眼里，也没少偷偷帮他。
季子晨不止一次说要给他钱，都被他拒绝了。
虽然他真的很缺钱，但这种白得的钱财，他是不会收的。这是妈妈从小教导他的道理——人要活得有骨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张沐沐咬了咬嘴唇，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那一万块钱原路退回给了季子晨。然后他抬起头，对着季子晨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调侃：“嘻嘻，好大儿的心意，我心领了。虽然我很喜欢小钱钱，但我不喜欢白得的钱财，这会让我心里不安的。”
季子晨看着手机上的退款提示，顿时急了，他上前一步，就想抓住张沐沐的手：“哎，小沐沐，你就收着吧！这点钱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小意思！你要是觉得良心过不去，你就穿个女装，假扮我女朋友一天，不就行了嘛！”
这话一出，张沐沐心里那点感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着季子晨的方向，毫不留情地骂道：“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狗东西，搁这儿挖坑等我呢！想要我穿女装，你想屁吃！”
骂完，他就不再理会季子晨的哀嚎，绕过堵在梯子口的陈苏木和季子晨，扶着墙，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卫生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