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的触感冰凉而滑腻，就像是触摸一块刚从深井里打捞上来的黑玉，带着一丝潮湿的水汽。
林恩看着眼前这个把头埋得低低的少女，心里泛起一阵怜爱。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才那场“特效雨”淋湿的吧？在这款追求极致拟真的游戏里，连这种发丝间的水汽反馈都做得如此细腻。
“好吃吗？”
林恩蹲在满是“废墟贴图”的地上，耐心地问道。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双藏在发丝后的眼睛怯生生地偷瞄着他，随后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攥着那根粉色的棒棒糖，像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看来是个内向的孩子啊，典型的‘三无’属性。”林恩在心里给这个NPC打上了标签，“不过这样才有攻略的成就感。”
然而，在几公里外的特遣队指挥车内，气氛却凝固到了极点。
负责监测灵能波动的特工死死盯着屏幕，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红血丝，下巴几乎要脱臼：“长官……读数……下降了？！”
屏幕上，那个原本代表着“灭城级”灾难的深红色波形图，竟然在那个男人伸手触碰怪物的瞬间，断崖式下跌，变成了一条温顺的绿色曲线。
“S级收容物0-09的狂暴指数归零了！它……它被那个男人安抚了？！”
“这怎么可能？！”指挥官一把推开特工，双手撑在控制台上，冷汗顺着额角滴落，“那是古神幼体！是混乱与毁灭的具象化！怎么可能因为一根五毛钱的棒棒糖就——”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画面让他彻底失声。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对着那个足以吞噬整座城市的怪物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温柔的邀请手势。
……
医院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希尔薇。”
林恩看着系统显示的攻略目标名字，声音轻柔，“这里太乱了，到处都是坏掉的番茄酱和奇怪的布偶，空气也不好。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面前的那团黑影似乎愣住了。
在那团不可名状的混沌思维中，并没有“家”这个概念。只有深渊的寒冷、无尽的饥饿，以及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杀戮。
但眼前这个人类不一样。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热量，顺着刚才触碰的地方传导进了她的核心。那种热量比吞噬一万个人类的血肉还要让她感到满足，甚至平复了她体内时刻躁动的破坏欲望。
“我家虽然不大，但是有干净的床，还有很多好吃的零食。”林恩继续抛出诱饵，“当然，如果你想洗个热水澡也可以。”
听到“好吃的”，那几根卷着棒棒糖的触手明显收紧了一下。
她犹豫了。
作为高位格的生命体，本能让她排斥被束缚。但那种名为“温暖”的诱惑实在是太致命了。就像是冻僵的毒蛇遇到了篝火，哪怕知道可能会被烧死，也会不由自主地靠近。
几秒钟的死寂后。
一只由无数细小触须纠缠、编织而成的漆黑“手臂”，缓缓从黑雾中探出。它看起来有些畸形，指节的比例略显怪异，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
它颤抖着，试探着，最终轻轻搭在了林恩的手掌上。
好凉。
这是林恩的第一感觉。那只手软若无骨，甚至感觉不到骨骼的存在，就像是一团被低温冷冻的果冻。
“手这么凉，一定是冻坏了吧。”
林恩反手握住那只小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就对了，走吧，我们回家。”
随着他转身迈步，身后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挤压声和血肉重组的闷响。
咔咔——噗嗤——
为了配合这个“饲养员”的体型，庞大的黑色怪物开始极力压缩自己的体积。那些恐怖的触手折叠、坍塌，数吨重的肉体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的人形模具里。
但在林恩回过头时，他只看到那个乖巧的黑裙少女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步履虽然有些蹒跚，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但却异常坚定。
……
走出医院大门，真正的末日景象毫无遮掩地展现在眼前。
街道上一片狼藉，废弃的汽车堵塞了交通，远处的大楼冒着滚滚浓烟，仿佛巨大的墓碑。天空中，那只巨大的古神之眼依然冷漠地注视着大地，散发着令人疯狂的辐射。
但在林恩的VR滤镜下，这是一幅绝美的夕阳绘卷。
“哇，这夕阳真美，把云都染红了。”
林恩深吸了一口充满硫磺味的空气，感叹道，“看来这游戏的时间系统是实时的。我家就在附近的幸福小区，走路大概十分钟。累不累？”
希尔薇摇了摇头，那团黑影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两人沿着满是废墟的街道前行。
路边的阴影里，几双幽绿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是几只正在啃食尸体的“丧尸犬”。它们的皮肉早已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变异的下颚长出了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正盯着这两个送上门的猎物。
林恩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怎么到处都是野狗？这游戏的治安管理做得不太行啊，物业是干什么吃的？”
他正准备举起手中的导盲杖驱赶。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
站在他身后的希尔薇，突然停住了脚步。
在那团看似无害的人形黑影中，瞬间睁开了数十只猩红的复眼。一股来自食物链顶端的、纯粹的恐怖威压，无声无息地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滚。”
虽然没有声音，但那几只丧尸犬的脑海中却同时炸响了这个意志。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就像是几只正在抢食的蚂蚁，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巨龙的鼻尖上。
那是绝对的位格压制。是死亡的具象化。
“呜——”
几只原本凶神恶煞、连坦克都敢咬一口的丧尸犬，瞬间夹起了尾巴，发出了类似被**般的哀鸣。它们像看到了鬼一样，甚至顾不上嘴里的腐肉，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有一只跑得慢的，甚至因为腿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失禁的液体流了一地。
林恩看着这一幕，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咦？怎么都跑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希尔薇。
此时的希尔薇已经收回了那恐怖的威压，重新变回了那个乖巧、害羞的“黑长直少女”。她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难道是因为你太可爱了，连狗狗都不忍心凶你？”林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宠溺。
希尔薇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触碰，但随后便害羞地往林恩身后缩了缩，那团黑雾中隐隐透出一丝……愉悦？
“好了，别怕，有我在呢。”
林恩牵紧了她那只冰凉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前面就是我家了。对了，待会儿可能会遇到一个奇怪的邻居大叔，他是这一片的NPC，虽然话多了点，甚至有点神经质，但人还不错。”
……
与此同时。
幸福小区，3号楼，404室。
原本的住户早已被疏散。此刻，这间正对着林恩家大门的屋子里，正驻扎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对策局特别行动小队。
队长“王叔”正满头大汗地调试着一把重型狙击枪，枪口对准了对面的楼道。他的手在发抖，连螺丝都拧不紧。
耳麦里传来了指挥中心的紧急通报，声音急促得像是在报丧：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已接近小区！”
“重复一遍！目标人物林恩，正带着S级收容物0-09返回住所！”
“所有单位注意！绝对禁止开火！绝对禁止激怒目标！我们要执行的是观察任务，不是送死任务！”
王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通过瞄准镜看向楼下。
在那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正牵着一团足以毁灭世界的黑色梦魇，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单元门。那画面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牵着一只随时会爆炸的核弹在逛街。
“疯了……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王叔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San值正在狂掉，“他竟然真的把那种东西带回来了……还要跟它同居？！”
“各单位注意，”王叔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住颤抖的手，对着身后的队员们吼道，“准备好你们的演技！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特工，我们是这栋楼里最热情、最友善的好邻居！哪怕被吓尿了裤子，也得给我笑着打招呼！”
“收到……队长，我想写遗书。”
“写个屁！赶紧把那箱高爆手雷藏起来，换成水果篮！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