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亲情

作者:wybND 更新时间:2025/12/22 20:34:23 字数:6695

飞机引擎的低吼声像某种持续的耳鸣,笼罩着整个机舱。

林海澜靠窗坐着,目光落在窗外翻滚的云海上。机舱广播里交替播放着日语和中文,提醒乘客即将降落在关西国际机场。他拉下遮光板,反射在塑料板上的是一张十七岁少年的脸——黑发略微自然卷,眼睛是深褐色,五官继承了日本母亲的精致轮廓和中国父亲的硬朗线条。一张在两国都会被认为是“混血”的脸,一张永远带着“外人”标记的脸。

“到了记得给你外祖父请安。”

母亲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透过电话线传来的冷淡音质。没有叮嘱注意安全,没有询问行李是否带齐,甚至没有一句“到了报个平安”。只是那样一句义务性的交代,仿佛指派他去完成一项拖延已久的杂务。

海澜早已习惯。从记事起,父母之间的冷战就是家庭背景音。十岁那年,父亲回了大阪老家,母亲留在上海,各自开始了没有对方的新生活。他被安排在两国之间来回辗转——半年在上海的国际学校,半年在大阪的公立中学,永远在适应新环境,永远在告别。

安全带指示灯亮起。

海澜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起外祖父的样子。母亲很少提起这位住在京都的橘家长辈,仅有的几张旧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神情严肃的老人。据说外祖父反对女儿的跨国婚姻,母女关系因此决裂。这趟突如其来的“请安之旅”,与其说是亲情探望,不如说是某种迟来的妥协姿态。

飞机落地时的颠簸让他睁开眼。

关西国际机场的人流熙攘,各种语言的指示牌交错悬挂。海澜拖着黑色的行李箱穿过海关,熟练地填写入境卡,在“来访目的”一栏写下“探亲”。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的日本护照,用标准的日语问:“欢迎回来,在日本的住址是?”

他报出母亲抄在纸条上的地址:“京都市东山区安井町……”

“京都啊,好地方。”工作人员盖上章,“旅途愉快。”

愉快?海澜接过护照,嘴角扯出一个无意义的弧度。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词典里了。

从机场乘坐Haruka特急列车前往京都,窗外风景从海岸线逐渐变为城镇群,再到起伏的山峦。一小时的旅程中,海澜一直看着窗外。他成绩很好,无论是上海的学校还是大阪的中学,总能保持在年级前十。他会说流利的中文和日语,了解两国的文化习俗,擅长在两种身份之间切换。

但这一切都没有改变一个事实:在中国同学眼中,他是“那个日本人”;在日本同学口中,他是“那个中国人”。生日派对他总是最后一个被邀请,小组作业他总是被剩下后随机分配,运动会他永远坐在观众席的中间位置——不属于任何一边的阵营。

优秀是一种防御,他早就明白。当你不被爱时,至少可以因为优秀而被需要,哪怕是功利性的需要。

列车广播响起:“下一站,京都。”

母亲给的地址极其模糊——“东山区安井町附近”,连具体门牌号都没有,只附了一句:“那一带的老人都知道橘家。”

真是典型的母亲风格,他想。永远提供不完整的信息,永远期待他自己解决一切。

东山区是京都保存最完好的传统街区之一,暮色中的石板路两侧,木造町屋鳞次栉比,偶尔夹杂着现代翻新的咖啡馆和纪念品店。导航在这里开始失灵,狭窄的巷弄交错如迷宫,GPS信号在古老的木建筑间时断时续。

海澜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他已经在这片区域绕了将近半小时,问了三个路人,得到的回答分别是“不太清楚”“好像听说过”和“应该就在前面吧”。夜幕正缓缓降临,街灯一盏盏亮起,投射出暖黄色的光晕。

焦虑开始滋生。不是害怕迷路,而是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感到不安。一个从未谋面的外祖父,一个反对女儿婚姻的老人,一个可能和自己父母一样冷漠的长辈。这次会面会怎样?鞠躬,问候,递上伴手礼,然后相对无言地坐一会儿,最后礼貌告别?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他苦涩地想。所有的亲情都可以简化为一套礼仪程序。

转过又一个街角,他进入了一条更窄的小巷。两侧的町屋看起来更古老了些,有些门帘上印着家纹。就在他准备再次查看手机时,前方巷口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少女坐在路缘石上。

她穿着深蓝色的百褶裙和白色衬衫,外套一件深红色的针织背心,标准的女子校服打扮。齐肩的黑发别在耳后,侧脸在街灯下显得柔和。她微微前倾,似乎在和什么说话。

不,不是“似乎”。

她真的在说话,对着漂浮在她面前的一个……光球。

海澜眨了眨眼,怀疑是疲惫造成的错觉。

那是一个大约足球大小的白色光球,表面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一颗温暖的小月亮悬浮在暮色中。它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就是一个纯粹的、发光的球体。但它在动——轻轻上下浮动,左右摇晃,仿佛在回应少女的话语。

“……所以说,今天的小测验真的很不公平呢。”少女的声音传来,带着关西腔特有的柔软韵律,“明明说了考近代史,却出了一堆古代史的问题。对吧?”

光球左右摇晃,像是在摇头。

“你也觉得不对吧?”少女笑了,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光球表面。光球的光晕微微增强,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风铃轻响的细微声音。

海澜站在原地,行李箱的轮子不再发出声响。他的大脑试图处理眼前的信息:一个少女,在黄昏的京都小巷里,和一个发光的球体对话。这超出了所有常识范畴——是某种街头艺术?新型电子宠物?还是……

他应该离开。立刻转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沿着来路返回。这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个迷路的访客,不应该介入任何奇怪的场景。

就在他准备后退时,脚下踩到了一片松动的石板。

“嘎吱——”

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清晰。

少女和光球同时转过头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海澜看到了少女完整的脸庞——清秀的五官,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睁大,映着街灯和他错愕的表情。光球飘到她肩头旁边,光芒稳定地脉动着。

然后,少女说话了。

“林海澜君?”她的声音里没有惊讶,只有确认。

海澜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认识他?怎么可能?

“我是百鬼夜子。”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礼貌地微微鞠躬,“你的外祖父橘一真先生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可能找不到路。”

信息量太大,海澜一时无法处理。外祖父让她等自己?她知道自己会迷路?还有那个光球——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漂浮的光球。近看之下,它更加不可思议:表面似乎有细微的纹理在流动,像是缓慢旋转的星云,光芒温暖而不刺眼。它现在正“面对”着他,虽然没有眼睛,但海澜能感觉到它在观察自己。

“这是小白。”夜子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很自然地介绍道,“不用害怕,它很温和的。”

小白?一个光球叫小白?

“它……”海澜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它是什么?”

“小白就是小白呀。”夜子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它是我的好朋友。来吧,你外祖父在等你。已经很晚了。”

她走上前来,动作自然地接过了海澜的行李箱。小白飘到箱子旁边,光芒轻轻包裹住拉杆的一部分——箱子突然变得轻盈,轮子不再发出噪音。

“这边走。”夜子转身带路,小白跟在她身边,像一颗忠诚的小卫星。

海澜机械地跟上,大脑仍在高速运转。这一切都太超现实了:迷路在京都小巷,遇见和光球说话的少女,少女知道他的名字和外祖父,现在正带他去一个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地方。

他们穿过几条更窄的小巷,夜子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偶尔有路人迎面走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小白的存在,视线直接穿过它所在的位置。有一次,一个骑自行车的老伯差点撞上飘在空中的小白,却在最后一刻下意识地绕开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引导他避开。

“他们看不见吗?”海澜终于忍不住问。

“大多数人看不见。”夜子头也不回地说,“或者说,他们的眼睛拒绝看见超出常识的东西。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那你……”

“我能看见。”夜子简短地回答,转过一个拐角,“从小就能。”

前方出现一座传统的町屋,比周围的建筑更显古旧。木制的门廊打扫得很干净,门帘上印着一个简单的家纹——圆圈内有三片橘叶。门牌上写着“橘”。

“到了。”夜子说。

她拉开门,示意海澜先进。屋内传来淡淡的线香味,混合着老木头和旧书籍的气息。玄关处已经摆好了一双拖鞋。

“进来吧,海澜君。”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海澜脱下鞋子,换上拖鞋。夜子跟在他身后进来,小白飘在她肩头,在进入屋内的瞬间,它的光芒似乎收敛了一些,变得更为柔和。

他们穿过短短的走廊,来到一间和室。纸门敞开着,室内陈设简洁:一个矮桌,几个坐垫,一个壁龛里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山间竹林。房间最里侧,一位老人正坐在窗前。

橘一真比照片上更瘦削,穿着深灰色的和服,头发全白但梳理得整齐。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依然清澈锐利。此刻,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海澜。

“外祖父。”海澜按照母亲的嘱咐,恭敬地鞠躬,“我是林海澜。母亲让我来向您请安。”

橘一真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对面的坐垫上坐下。夜子安静地跪坐在门边,小白飘到她膝盖旁,光芒微弱地闪烁着。

“你母亲还好吗?”老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还好。”海澜选择了最中性的回答。他不知道母亲和外祖父之间具体的过节,也不打算介入。

“她终于愿意让你来见我了。”橘一真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一种海澜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虽然是以‘请安’这样的形式。”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海澜注意到外祖父的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似乎比常人更浅。他的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开,不自觉地又瞥向夜子和她身边的光球。小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轻轻晃动了一下。

“夜子。”橘一真突然开口。

“在。”少女端正了坐姿。

“你带海澜君回来,路上顺利吗?”

“很顺利,橘爷爷。海澜君只是在小巷里稍微迷路了。”

橘一真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母亲小时候也经常在那片巷子里迷路。基因真是奇妙的东西。”

海澜感到一丝意外。这是外祖父第一次提及母亲小时候的事,语气里没有他预想中的冷漠或怨怼,反而有一种……怀念?

“夜子,”橘一真继续说着,声音变得更轻了,“你愿意告诉海澜君吗?关于你,关于小白,关于你能看见的世界。”

夜子看了海澜一眼,琥珀色的眼眸在室内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通透。“橘爷爷,我……”

“没关系。”老人温和地说,“他应该知道。毕竟,他是你命运中的人。”

命运中的人?海澜皱起眉头。这又是什么意思?

夜子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海澜。“如你所见,我能看见一些……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存在。小白就是其中之一。它是由思念和记忆凝聚而成的存在,没有恶意,只是陪伴我。”

“像……鬼怪?”海澜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日本传说。

“有些是,有些不是。”夜子斟酌着词语,“这个世界有很多层次,大多数人在最表层生活。但往下深入,还有其他存在居住的层面。我能同时看见多个层面。”

她伸出手,小白飘到她掌心,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手指。“大多数这样的存在都是无害的。它们只是存在着,像风,像光线,像季节更替一样自然。但人们害怕不理解的东西,所以选择看不见。”

海澜看着那光球,看着它如何回应夜子的触摸。这不是幻觉,不是科技产品,而是一种真正超越他认知的存在。而夜子谈论它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或日常琐事那样自然。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

这次是橘一真回答的。“因为你也开始能看见了,海澜。”

海澜猛地看向外祖父。“我?”

“不是现在,但很快。”老人的声音变得缥缈,“橘家的血脉里就有这种特质。你的母亲选择了封闭它,但你没有。当你看到夜子和小白而没有转身逃走时,我就知道了。”

房间里又陷入沉默。海澜试图消化这些话。他能看见这些东西?像夜子一样?这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把小白的出现合理化——因为他真的看见了,没有任何怀疑。

“外祖父,”他犹豫了一下,“您也能看见吗?”

橘一真缓缓摇头。“我曾经能。但很多年前,我选择了闭上眼睛。”他的目光变得遥远,“有些东西,看见了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没有那么坚强。”

老人的话语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海澜莫名感到一阵揪心。他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亲人,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联系,不仅仅是血缘。

“夜子。”橘一真的声音更轻了,几乎像是耳语,“请你和海澜君暂时离开一下,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夜子点点头,站起身。小白跟着她飘起来。“我在外面等你,海澜君。”她说着,轻轻拉上了纸门。

房间里只剩下祖孙两人。橘一真示意海澜坐近一些。海澜移动坐垫,靠近老人。近距离看,外祖父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我的时间不多了,海澜。”老人直截了当地说。

海澜的心脏一紧。“外祖父……”

“听我说完。”橘一真抬起手,那只手瘦得能看见骨节,“我叫你来,不只是为了见最后一面。我有事情要托付给你。”

窗外完全暗了下来,室内只有一盏小台灯的光亮。橘一真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百鬼夜子是个特别的孩子。她不只是能看见那些存在——她和它们之间有一种深刻的联系。但她背负着很重的东西,一个古老的契约,一个让她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约定。”

“契约?”

“详细的情况,她会自己告诉你,如果她愿意的话。”老人咳嗽了几声,声音更加虚弱,“我要你做的,是在我离开后,照顾她。不是物质上的照顾,而是……陪伴她。成为她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锚。”

海澜感到困惑。“为什么是我?我们才刚认识……”

“因为你是橘家的孩子,因为你的眼睛即将睁开。”橘一真的手轻轻颤抖着,“也因为,夜子选择了在你面前展现小白。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老人停顿了很久,久到海澜以为他睡着了。但最终,橘一真又开口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年轻时犯过一个错误。因为恐惧,我闭上了眼睛,拒绝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存在。那件事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你的母亲,也包括夜子。现在,我希望能通过你,弥补一点点那个错误。”

他艰难地伸出手,海澜下意识地握住。老人的手冰冷而干燥,像秋天的落叶。

“答应我,海澜。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像你母亲那样封闭自己,也不要像我那样因为恐惧而转身离开。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的全部面貌,包括那些大多数人选择看不见的部分。”

海澜看着外祖父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在父母眼中见过的情感——不是冷漠,不是疏离,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伤的关切。

“我答应您。”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坚定。

橘一真露出了一个真正的、放松的微笑。“好孩子。你的母亲……她一直是个倔强的人。但内心深处,她爱着你。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就像我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一样。”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海澜的眼眶。他不知道这眼泪从何而来——是为这位即将离世的老人?是为从未得到的父母之爱?还是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托付?

橘一真用拇指轻轻擦去海澜脸颊上的泪。“不要害怕眼泪。能流泪的人,心还没有完全封闭。”

老人的呼吸变得更浅了,他靠在坐垫上,闭上眼睛。“现在,去叫夜子进来吧。我有话要对她说。”

海澜点点头,起身时感到双腿有些发软。他拉开纸门,夜子正坐在走廊上,小白在她身边发出柔和的光。她抬起头,看到海澜脸上的泪痕,表情微微变化。

“外祖父叫你。”海澜说,声音有些哽咽。

夜子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房间。纸门在她身后合上。

海澜独自站在走廊上,窗外是京都的夜晚,远处传来隐约的市声。他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那种莫名的情绪仍在胸腔里涌动。十七年来,他习惯了冷漠,习惯了用优秀来武装自己,习惯了不期待任何真情。

但今晚,在京都这座古老町屋里,面对一个即将离世的陌生亲人,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真实的联系。不是因为血缘的义务,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被看见、被托付、被期待的感觉。

纸门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夜子轻柔的关西腔和外祖父虚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海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受到话语中的情感重量。

大约十分钟后,纸门拉开了。夜子走出来,她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但表情平静。小白的光晕比平时更暗淡一些,缓慢地旋转着。

“橘爷爷睡着了。”她轻声说,“医生说,可能就是这几天了。”

海澜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告诉了你一些事,对吧?”夜子看着他。

“嗯。他说……要我照顾你。”

夜子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感激,也有某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橘爷爷总是想得太多。不过,还是谢谢你答应他。”

他们并肩站在走廊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小白飘到他们中间,光芒重新变得温暖明亮。

“你有很多疑问吧。”夜子说。

“非常多。”海澜承认。

“明天,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看看这个世界——我每天看到的世界。”夜子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透明的蜂蜜,“不是强迫,只是邀请。”

海澜看着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小时的少女,看着她肩头那个不可思议的光球,想起外祖父的托付,想起自己十七年来从未真正融入任何地方的孤独。

然后,他点了点头。

“我愿意。”

夜子笑了,那是今晚她最明亮的一个笑容。“那么,明天见,林海澜君。今晚好好休息,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她指向走廊另一头的一扇门,然后轻轻鞠躬,转身离开。小白跟在她身后,像一颗小小的行星围绕着它的恒星。

海澜推开客房的门,里面是一个简洁的榻榻米房间,被褥已经铺好。他躺下,盯着天花板,大脑仍在处理今天发生的一切。

迷路,光球,少女,外祖父,托付,眼泪。

还有那个承诺——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的全部面貌。

窗外的京都夜色渐深,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悠长而宁静。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在这个突然变得不可思议的世界里,林海澜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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