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下城区这种鬼地方,想要凑齐一顿正宗的火锅,难度不亚于手搓一台蒸汽机。
“没有牛油?那就用那罐从黑市淘来的猪油凑合一下。”
“没有毛肚?用合成蛋白片切成条,口感差不多……大概。”
“没有鸭肠?……艾尔莎,把你刚才切断的那根电缆放下!那个不能吃!”
诊所里,李昂正围着围裙,对着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铁锅(其实是个洗干净的废弃头盔)指点江山。
锅里的汤底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漂浮着大量的干辣椒和花椒——这是李昂珍藏了半年的存货。
“好香……”
艾尔莎正趴在桌边,那双红色的义眼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午餐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已经换回了那套稍微有点破损的女仆装,身上那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硝烟味已经被洗发水的柠檬香取代。
“医生,这个红色的汤……真的不会腐蚀我的食道吗?”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她手里的筷子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进行精准打击。
“放心,你的食道连机油都能消化,这点辣椒顶多让你明天排气管冒点火。”
李昂把最后一盘切好的土豆片倒进锅里,然后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两瓶没有任何标签的啤酒。
“啪。”
他用牙齿咬开瓶盖,递了一瓶给坐在对面的雷诺。
“给,下城区的特产,‘生锈玛丽’。度数很高,喝死不赔。”
雷诺接过啤酒,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正在涮肉的医生。
几个小时前,这个男人还在尸体上疯狂拆零件,眼神冷得像个屠夫。而现在,他却像个普通的一家之主,在为了谁吃了最后一块肉而和自己的机娘斗智斗勇。
“李医生……”雷诺灌了一口酒,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今天……谢谢了。”
如果没有李昂和那台恐怖的钢铁暴君,他和他的小队早就变成了那个地下巢穴里的肥料。
“谢我干什么。”李昂夹起一块烫好的午餐肉,吹了吹,直接塞进了旁边正张大嘴巴等待投喂的艾尔莎嘴里,“记得把尾款结了就行。还有,那个外骨骼的维修费也得算在里面。”
“呜呜呜……好烫……好次……”艾尔莎被烫得直哈气,但还是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雷诺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三张金色的船票,放在桌上。
“这是说好的报酬。”
李昂看都没看一眼,继续涮着土豆片。
“收起来吧。这东西对我没用。”
“什么?”雷诺愣住了,“这可是去上层区的票!多少人为了这一张纸杀得头破血流……”
“你也说了,那是‘人’。”
李昂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锅里升腾的热气。
“上层区……呵,那地方比这儿干净吗?我看未必。”
他指了指正在努力和一块滑溜溜的魔芋丝做斗争的艾尔莎。
“而且,那地方不允许带‘危险级兵器’入内。我要是去了,难道把她扔在垃圾堆里?”
艾尔莎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头,嘴边还挂着一点红油,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昂。
“医生……是为了我吗?”
“是为了省钱。”李昂面不改色地把那一筷子魔芋丝夹到自己碗里,“把你扔了,我之前的投资不就打水漂了?吃你的饭,别多想。”
虽然被抢了食,但艾尔莎却笑得比刚才还要傻。
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椅子往李昂那边挪了挪,直到肩膀挨着他的手臂。
雷诺看着这一幕,沉默了许久,然后默默地收起了船票。
“李医生,你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你也是个傻子,居然真的相信教会会派人来救你们。”
李昂放下筷子,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
“那个红袍子临死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雷诺点了点头,脸色阴沉。
“‘圣别’仪式……还有‘进化’。”
“没错。”李昂把玩着手里的空酒瓶,“那不是什么怪兽入侵,那是教会的人体实验。他们在试图制造‘人造神’,或者说……比战姬更高级的兵器。”
他看了一眼艾尔莎。
“而且,我怀疑这和那位传说中的‘圣女’有关。”
“圣女西尔维娅?”雷诺皱眉,“那个被称为‘神之代行者’的女人?听说她是完美的,从未踏足过污秽的下城区。”
“完美?”
李昂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越是光鲜亮丽的东西,拆开来看,里面的齿轮和机油可能比下水道还要脏。”
他从兜里掏出那颗从红袍人身上拔下来的义眼,放在桌上。那颗义眼还在微微转动,记录着最后的数据。
“那个红袍子,只是个弃子。教会既然敢在下城区搞这种实验,说明他们已经不在乎这里了。”
“暴雨只是前奏。”
李昂看向窗外,那里依然雷声轰鸣。
“真正的洪水,快要来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那我们该怎么办?”雷诺问。
“怎么办?”
李昂耸了耸肩,重新拿起筷子,从锅里捞起最后一块午餐肉。
“那是你们治安队的事。我只是个医生,我的任务是治病救人,顺便养活这个大胃王。”
他把肉放进艾尔莎碗里,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至于洪水来了……那就造艘船呗。”
“只要我还活着,这间诊所就不会沉。”
艾尔莎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我也灰……帮医生造船的!用链锯造!”
“……那是用来砍人的,不是用来砍木头的,笨蛋。”
看着两人拌嘴的样子,雷诺突然觉得,哪怕是在这该死的末世,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这间小小的诊所还亮着灯,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举起酒瓶。
“敬这该死的世界。”
李昂举起酒瓶碰了一下。
“敬这顿该死的火锅。”
艾尔莎也举起她的饭碗(因为不让她喝酒)。
“敬医生!”
清脆的碰撞声,在雨夜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