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铺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窗外雷声滚滚，闪电划破夜空，将艾什那张冷峻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西尔维娅怔怔地看着他。
“撕了……这一页？”她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是一个从未设想过的禁忌概念。作为教会培养的圣女，她的出厂设置就是“服从”与“牺牲”。哪怕被告知要去死，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是神的旨意”，而不是“凭什么”。
但艾什的话，像是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里，迅速扩散开来，染黑了她原本纯净无暇的认知。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西尔维娅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艾什的手指。她试图重新竖起心防，用那套熟悉的教义来武装自己。
“莱昂大人是预言中的勇者，他是唯一能拔出圣剑的人。如果我不配合他，如果我不……不做出牺牲，世界就会毁灭。这是《启示录》里写的。”
“《启示录》？”
艾什笑了，笑得有些讽刺。
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垫桌脚的旧报纸，那是上一周的《伦敦晨报》。
“在我的家乡，这玩意儿叫‘大纲’。而写那本《启示录》的家伙，大概率是个为了赶截稿日而胡编乱造的烂酒鬼。”
“你！”西尔维娅气结。
就在这时，那扇被艾什删掉了“可撬开”属性的木门，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
“咚！咚！咚！”
不是怪物。
怪物不会敲门，只会挠门。
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正义感、却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西尔维娅！我也闻到了异端那令人作呕的臭味！”
西尔维娅的身体猛地一颤。
“是……莱昂大人。”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喜悦，反而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艾什挑了挑眉。
“哦？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晚了五分钟。”
他并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去开门的意思，只是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轰——！”
见里面没反应，门外的人显然失去了耐心。伴随着一声巨响和耀眼的金光，那扇坚固的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直接轰碎了。
木屑飞溅。
一个金发碧眼、身穿华丽铠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手持一把并未出鞘的长剑，浑身散发着仿佛自带柔光滤镜的神圣气息。
这就是勇者莱昂。
世界的宠儿，剧本的主角。
在他头顶，悬浮着那行令艾什作呕的金色大字：
【角色：莱昂·斯特林（勇者）】
【状态：主角光环LVmax、精力充沛（Buff来源：魅魔）、轻微宿醉。】
【被动技能：强运（无论多离谱的操作都会被世界原谅）。】
莱昂走进屋子，视线扫过凌乱的房间，最后定格在缩在墙角的西尔维娅身上。
看到她衣衫不整（其实只是裙子皱了）、头发凌乱的样子，莱昂的眉头皱了起来。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她是否受伤，而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西尔维娅，你太让我失望了。”
莱昂开口就是指责，语气就像是在训斥一条乱跑的宠物狗。
“我让你在教堂门口等我，你为什么要乱跑？你知道我为了找你浪费了多少时间吗？如果因为你的任性导致圣遗物丢失，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西尔维娅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裙角。
“对不起，莱昂大人……可是刚才有怪物……”
“怪物？”莱昂冷笑一声，“那种低级尸魔，只要你稍微祈祷一下就能驱散。我看你是根本没有用心侍奉神明，才会让那些污秽之物靠近你！”
这完全是颠倒黑白。
明明是因为神术在下城区失效，明明是因为他自己迟到。但在勇者的逻辑里，错的永远是别人。
骂完西尔维娅，莱昂终于转过头，看向了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的艾什。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带着那种上位者审视下等人的傲慢。
“就是你绑架了圣女？”
莱昂举起手中的剑鞘，指着艾什的鼻子。
“下城区的垃圾，把你的脏手从圣女身上拿开。还有，把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或许我会考虑留你个全尸。”
艾什看着指在自己鼻子前的剑鞘，又看了看莱昂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他没有生气。
跟一个弱智生气是没意义的。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
“第一，我没有绑架她，是她雇佣了我。”
“第二，我没有偷东西，那是我的劳务费。”
“第三……”
艾什推了推单片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
“你的拉链没拉。”
“什……什么？”
正准备发表正义演说的莱昂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裆。
那里确实开着。
不仅开着，里面那条骚包的红色内裤还露出来了一角——那是刚才在红灯区匆忙穿衣服时留下的破绽。
空气突然安静了。
西尔维娅也愣住了，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里，然后迅速捂住眼睛，脸红得像个番茄。
“该死！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莱昂恼羞成怒，那张英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拉上拉链，但越急越拉不上，那拉链就像是卡住了一样。
当然卡住了。
因为艾什刚才在说话的时候，顺手对莱昂的裤子发动了【删除线】。
删除了拉链的【顺滑】属性。
“看来勇者大人的‘重要事情’确实很激烈啊。”
艾什依然保持着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平静语调。
“连裤子都没穿好就跑出来拯救世界，这种敬业精神真是让人感动。不过下次建议先把私生活处理干净再来装圣人，不然容易着凉。”
“我要杀了你！！！”
莱昂彻底破防了。他在这个世界顺风顺水二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他怒吼一声，拔出长剑。
金色的斗气爆发，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这一剑要是劈下来，别说艾什，连这栋房子都会被拆了。
“莱昂大人！不要！”
西尔维娅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挡在艾什面前。
虽然这个男人很可恶，但他刚才救了她。而且……比起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莱昂，她竟然觉得那个毒舌的侦探更像个正常人。
但艾什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推回了身后。
“别动。这种只会无能狂怒的巨婴，不需要你来挡。”
面对那足以劈开岩石的金色剑气，艾什没有躲。
他的瞳孔中，无数的数据流疯狂刷新。
【攻击判定：勇者之怒（物理/神圣混合伤害）。】
【威胁程度：极高。】
【应对方案：删除动能？（墨水不足）。删除剑刃？（权限不足）。】
不行，等级差距太大。
现在的他还删不掉勇者的攻击。
但谁说战斗一定要硬碰硬？
艾什看向了这间破旧修理铺的上方。
那里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生锈的废弃钟表齿轮，正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花板上，正好就在莱昂的头顶正上方。
那根吊着齿轮的铁链上写着：
【生锈的铁链：还能勉强支撑3天。】
“抱歉，你的运气到此为止了。”
艾什的手指对着那根铁链轻轻一划。
删掉【支撑】。
“咔嚓。”
就在莱昂举剑下劈的一瞬间，头顶传来了金属断裂的脆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重达几百斤的巨大齿轮便呼啸着砸了下来。
“轰隆！！！”
烟尘四起。
勇者那光辉灿烂的身影瞬间被压在了齿轮下面。虽然有着护体斗气，这一击并不足以致命，但足以把他砸进地板里，吃一嘴的灰，并且把那身帅气的铠甲砸成废铁。
“咳咳咳……”
烟尘中传来莱昂愤怒而狼狈的咳嗽声。
艾什没有恋战。
他很清楚，主角光环是很难杀死的。这一击只是让他暂时闭嘴。
他抓起西尔维娅的手腕。
“走吧，趁那个巨婴还在玩积木。”
西尔维娅呆呆地被他拉着跑出了修理铺。
她回头看了一眼废墟中那个灰头土脸、还在试图把腿从齿轮里拔出来的“光辉勇者”。
不知为何，那个曾经在她心中高大无比、不可战胜的形象，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就像是被划了一道删除线。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完美。”
西尔维娅在心里小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