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但伦敦下城区的空气依然潮湿黏腻，混杂着煤烟和下水道的腐败气息。
艾什带着西尔维娅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栋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三层红砖小楼前。门口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牌，上面用褪色的油漆写着：
【艾什侦探事务所 & 兼职除灵/代写情书/寻找走失宠物】
“到了。”
艾什掏出钥匙，捅进那个并不怎么灵光的锁孔里转了两圈，伴随着让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开了。
西尔维娅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走进去。
屋里很乱。
到处都是散落的纸张、剪报、空酒瓶，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机械零件。墙上贴满了各种新闻剪贴，用红线连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这不像是一个侦探的住所，更像是一个偏执狂的避难所。
“随便坐。”艾什把风衣脱下来扔在沙发上，那是屋里唯一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如果你不嫌弃那上面可能沾着上一只走失猫咪的毛。”
西尔维娅没有坐。她站在房间中央，双手局促地绞着裙摆，依然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那个总是光芒万丈的莱昂大人……竟然被一个齿轮砸进了地里。
而且……拉链真的没拉。
“你在想那个巨婴？”
艾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西尔维娅回过神，脸上一红，连忙摇头：“不、不是……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莱昂大人追过来……”
“他暂时追不过来。”
艾什喝了一口水，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有些过载的大脑稍微冷却了一下。
“那个齿轮虽然砸不死他，但足够让他在教会的医疗所躺上两天。再加上那条让他社死的拉链……我想未来48小时内，我们的勇者大人大概会选择闭门不出，或者忙着去杀几个吟游诗人灭口。”
说到这里，艾什转过身，靠在桌子上，目光玩味地看着西尔维娅。
“所以，现在我们有48小时的自由时间。或者说，你有48小时的自由时间。”
“我？”西尔维娅指了指自己。
“没错。”艾什放下水杯，走近她，“你可以选择回到教会，继续当那个乖乖听话的圣女，等着勇者伤好了再来‘拯救’你，然后带你去送死。”
“或者……”
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诱惑。
“你可以跟我做笔交易。”
西尔维娅下意识地退后半步，背靠在了墙上。
“什、什么交易？”
她想起了之前那瓶血。难道他还要更多的血？
艾什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了一声。
“放心，暂时不要你的血了。那种高浓度的神性墨水，喝多了我也消化不良。”
他从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里抽出一张发黄的羊皮纸，拍在西尔维娅面前。
“这是什么？”西尔维娅看着上面那奇怪的图案。
那是一个复杂的地下迷宫结构图，标注着各种危险符号。
“伦敦下水道·旧日文本层。”艾什淡淡地说出了一个让所有神秘学家闻之色变的名字，“也就是你们教会这次想要找的那个‘圣遗物’的所在地。”
西尔维娅瞳孔微缩：“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教会的机密！”
“机密？别逗了。在下城区的黑市里，这玩意儿卖五个银币一份，还是买一送一。”艾什不屑地撇撇嘴，“只不过大部分人拿到图也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罢了。”
他指着地图中心的一个红圈。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这里。而那个勇者根本不知道怎么进去，他只会带着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最后触发所有的陷阱。”
“所以？”西尔维娅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所以我带你进去。”
艾什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
“我帮你拿到圣遗物，帮你完成任务。这样你就能向教会交差，甚至还能反过来打那个勇者的脸，证明你比他更有用。”
西尔维娅的心跳加速了。
证明……自己更有用？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灌输“你是勇者的辅助”、“你是为了配合勇者而生”的观念。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独立完成任务，甚至可以比勇者更强。
“那你想要什么？”她警惕地问。这听起来太美好了，像个陷阱。
“很简单。”
艾什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拿到圣遗物后，里面的‘永恒墨水’归我，剩下的壳子归你。反正你们教会要的只是那个象征意义的圣杯，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那群老头子根本不在乎。”
“第二……”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在透过西尔维娅，看着某个更遥远的东西。
“我要你身上的一半‘剧情权重’。”
“剧情……权重？”西尔维娅完全听不懂这个词。
“用你能听懂的话说就是——”
艾什突然伸手，抓住了她那只戴着十字架手链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却让西尔维娅感觉到一股电流窜过全身。
“从今天开始，在任何公开场合，你都要宣称我是你的‘专属顾问’。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边。哪怕我要烧了教会的圣像，你也要帮我递火把。”
西尔维娅瞪大了眼睛：“这……这是背叛！”
“不，这是合作。”
艾什松开手，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那种慵懒的姿态。
“你可以拒绝。然后我会把你扔出去，让你自己去面对那些怪物和陷阱。或者你可以回去找那个连拉链都拉不好的勇者。”
“选吧，圣女小姐。是当一个被牺牲的道具，还是当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共犯？”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为某种命运的转折倒计时。
西尔维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并不英俊，也不神圣。他穿着破旧的风衣，满嘴说着亵渎的话，眼神里充满了算计和冷漠。
但他刚才救了她。
而且，他是唯一一个告诉她“可以不当牺牲品”的人。
“……一半。”
良久，西尔维娅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什么？”艾什装作没听清。
“我说，一半的墨水归你。”
西尔维娅抬起头，那双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那是叛逆的火花。
“还有……如果你真的能带我找到圣遗物，我可以让你做我的顾问。但是……”
她咬了咬牙，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但是你不许烧圣像！也不许做伤天害理的事！”
“成交。”
艾什打了个响指，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放心，我对烧木头雕像没兴趣。至于伤天害理……在这个剧本里，活下去本身就是最大的伤天害理。”
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看着那只手。
那只手上还沾着刚才战斗留下的灰尘，指尖还残留着墨水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自己洁白的手，握住了它。
“合作……愉快，艾什。”
就在两手相握的瞬间。
艾什视野中的系统界面疯狂刷新：
【契约达成：与主要角色“西尔维娅”建立深度羁绊。】
【获得临时Buff：圣女的庇护（即使你是个混蛋，世界也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对你稍微宽容一点）。】
【主线任务变更：探索“旧日文本层”，获取永恒墨水。】
艾什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还有那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稳定感。
他知道，自己终于在这个必死的剧本里，站稳了脚跟。
“好了，既然是合伙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艾什突然松开手，指了指旁边那个脏兮兮的沙发。
“今晚你睡沙发，我睡床。毕竟我是脑力劳动者，需要良好的睡眠。”
西尔维娅：“……哈？！”
刚才那种悲壮的结盟氛围瞬间碎了一地。
“我是圣女！你就让我睡这种……这种沾满猫毛的沙发？！”
“你可以选择睡地板。”艾什已经在解扣子准备脱衣服了，完全没有把她当外人，“或者你可以去外面找个五星级酒店，如果你不介意被黑帮抓走的话。”
西尔维娅气得满脸通红。
这哪里是恶魔，这简直就是个流氓！无赖！吝啬鬼！
她狠狠地瞪了艾什一眼，然后委屈巴巴地走到沙发前，掏出手帕用力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艾什背对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在这个充满谎言和杀戮的夜晚，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吵闹，反而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真实。
“晚安，合伙人。”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划过虚空，删掉了窗外雨声的“嘈杂”。
世界终于安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