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饥饿根源第一节:望海堡的餐桌望海堡内部的景象,比城墙外看起来更糟。
街道上堆满瓦砾,许多建筑被烧毁,只剩焦黑的骨架。幸存者挤在相对完好的房子里,从窗口探出苍白憔悴的脸,眼神里只有麻木和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腐烂的鱼腥、草药的苦味、还有……人肉的味道。
云无月停下脚步,看向街角一个冒着热烟的大锅。几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围着锅,用木勺搅动里面粘稠的灰色糊状物。
“那是什么?”她问带路的守将。
守将脸色难看,别过头去。
“城里的存粮十天前就吃完了。现在……吃的是‘海苔泥’,就是海边岩石上长的藻类,磨碎了煮成糊。”
“闻起来不像海藻。”
守将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有时候……会加一些‘意外死亡者’的……总之,能吃的都吃了。”
云无月胃里一阵翻腾。
她走到锅边,老人们警惕地看着她。锅里的糊状物呈暗灰色,表面漂浮着可疑的碎块。她用木勺舀起一点,凑近闻——除了海藻的腥味,确实有淡淡的血腥气。
“你们吃这个多久了?”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妪嘶声说:“五天。再之前是吃老鼠、虫子、树皮。城里能啃的都啃光了。”
她指了指远处一栋半塌的建筑。
“那原先是粮仓。一个月前被噬灵者用火球术烧了,粮食全毁了。城主府还有一点储备,但只够守军和修士吃。”
云无月放下木勺。
她走到街中央,提高声音:
“所有人,听我说!”
街上稀疏的人群看向她。
“我是从西边来的,我叫云无月。我带来了净化饥饿的方法——不是给你们食物,是教你们如何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也能活下去。”
有人嗤笑:“不需要食物?你是要我们修仙辟谷?灵气都枯竭了,拿什么辟谷?”
“不是辟谷。”云无月说,“是转化。”
她指向银手尊者。
“看到他的手了吗?曾经完全银质化,痛苦不堪。但现在,他学会了用这双手感知地下的水流,找到干净的泉水。”
她指向远处城墙上一个正在盘坐的修士。
“看到那位修士了吗?他的灵力快耗尽了,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在学习如何用最低的消耗维持法阵。”
她转向所有人。
“这个世界变了。灵气枯竭,但生命没有终结。我们需要学会用新的方式生存——不是等待救援,不是互相吞噬,而是转化自己,适应环境。”
人群安静下来。
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站起,声音颤抖:
“我的孩子……出生才一个月。我没有奶水,他也吃不了海苔泥。他快饿死了……你能救他吗?”
云无月走到她面前。
婴儿瘦小得可怕,皮肤发皱,眼睛紧闭,呼吸微弱。
她将手轻轻放在婴儿额头。
银光流淌。
这次不是治疗,是调整。她调整婴儿的新陈代谢,让他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心跳减缓,呼吸变浅,能量消耗降到最低。
同时,她引导婴儿体内残存的先天灵力,形成一个微小的内循环,提供最基本的热量。
半刻钟后,婴儿的呼吸平稳下来,脸色从青紫转向苍白,但至少不再濒死。
“他现在进入‘节能状态’,可以维持三天不进食。”云无月对女人说,“这三天里,我会教你怎么从空气中提取微量水分,怎么用体温催生你体内储存的脂肪转化为乳汁。”
女人跪下,泪流满面。
“谢谢……谢谢……”
更多的人围过来。
有老人说自己关节痛,无法行动;有少年说总是感到无法抑制的饥饿,哪怕刚吃过东西;有修士说自己灵力干涸,经脉剧痛……
云无月一一检查,给出简单的调整方案:
对关节痛的老人,教他如何将疼痛区域的能量引导到其他部位,减轻局部负担。
对总是饥饿的少年,教他如何分辨“真饥饿”和“焦虑性进食”,并用呼吸法缓解焦虑。
对灵力干涸的修士,教他如何“锁住”体内残存的灵力,不再无意义地外泄,而是缓慢滋养自身。
这些方法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能缓解痛苦,争取时间。
银手尊者在旁边帮忙,用他破损的银手感知地下水流,找到一处尚未污染的水井。守将组织人手去取水,分发给最需要的人。
傍晚时分,云无月被请到城主府。
第二节:城主府的真相城主府是望海堡唯一还算完好的建筑,但也破败不堪。大厅里,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破旧锦袍的男人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眼袋深重——他就是城主,苏怀沙。
也是三城联盟的总执事。
看到云无月进来,苏怀沙勉强站起,行了一礼。
“多谢阁下解围。虽然不知道您用了什么方法,但至少……今晚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云无月还礼,直入主题:
“饿鬼王——那个恢复人形的男人,现在在哪里?”
苏怀沙脸色微变。
“在地牢里。怎么?您要见他?”
“带我去。我需要知道他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在地牢里,云无月见到了恢复人形的“饿鬼王”。
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瘦骨嶙峋,蜷缩在稻草堆里,眼神空洞。看到有人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喃喃道:
“饿……好饿……”
云无月蹲下,与他平视。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茫然地眨眨眼。
“名字?我……我叫……刘福?不,刘富?刘……记不清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商人……听涛城商会会长……很有钱……大家都怕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从他的叙述中,云无月拼凑出了真相:
刘福原本是听涛城最大的粮食商人。灵气枯竭后,粮食成为最宝贵的资源。他囤积居奇,抬高粮价,赚得盆满钵满。
但两个月前,一次灵脉异常波动导致听涛城粮仓失火——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有人纵火。总之,他囤积的粮食大半被烧毁。
债主上门,市民愤怒,他成了众矢之的。
绝望之下,他尝试修炼一门禁忌功法《噬灵诀》——据说可以通过吞噬他人灵力快速提升修为,然后扭转乾坤。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噬灵诀》确实让他获得了力量,但也扭曲了他的身心。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感到饥饿,不是胃的饥饿,是灵魂的饥饿。他需要吞噬灵力,吞噬生命力,吞噬一切有能量的东西。
最初他只是偷偷抓流浪汉。后来瘾越来越大,开始袭击修士、商人、甚至曾经的合作伙伴。
一个月前,他彻底失控,身体异化,成了“饿鬼王”。他召集了其他同样修炼《噬灵诀》或类似功法走火入魔的人,组成“噬灵者”,开始围攻城市——不是为了征服,只是为了……吃。
“我不知道……”刘福抱头痛哭,“我只是想……挽回损失……想重新变得有钱有势……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云无月沉默。
这不是单纯的邪恶,这是绝望催生的怪物。
“《噬灵诀》从哪里来的?”她问。
“黑市……一个蒙面人卖给我的……他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蒙面人长什么样?”
“不知道……他全身罩在黑袍里……声音很怪……像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
云无月皱眉。
黑袍,多人声音——这描述让她想起归尘教的某些仪式。
难道有人在故意散播禁忌功法,制造混乱?
她继续问:“你修炼《噬灵诀》时,有什么特殊感觉?”
“冷……然后热……像有虫子在血管里爬……”刘福颤抖,“最可怕的是……我能‘听到’别人的灵力……像听到心跳……扑通,扑通……诱惑我去……吃掉……”
他抬头,眼睛突然变得清明了一瞬。
“对了……我还听到一个声音……在梦里……一直重复……”
“什么声音?”
“它说……‘饥饿是真理……吞噬是进化……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云无月心脏一紧。
这和阿银曾经听到的、来自世界树的低语很像,但扭曲了。
是有人在模仿?还是……
她想起了天柱峰下,父亲曾经说过的:世界树在蜕皮过程中,可能会“掉屑”——一些碎片携带着扭曲的意念,散落到世界各地。
也许《噬灵诀》就是一块“掉屑”,被有心人利用、改编,散播出去。
“我需要《噬灵诀》的原本。”云无月说。
“原本在我变成……那样的时候……被我吞下去了……”刘福苦笑,“但城里可能还有抄本。听涛城和珊瑚港也有流传。”
云无月站起,走出地牢。
苏怀沙等在外面。
“怎么样?”
“情况比想象的复杂。”云无月说,“《噬灵诀》可能只是开始。如果不找到源头,还会有更多人修炼类似的禁忌功法,变成新的怪物。”
她看向苏怀沙。
“我需要去听涛城和珊瑚港,找到《噬灵诀》的原本或抄本,研究它的本质。”
苏怀沙摇头。
“听涛城被围得更紧,城墙已经破了三处。珊瑚港尝试从海上突围失败,现在也自身难保。你一个人,怎么去?”
“有办法。”云无月说,“但需要你配合。”
她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用她体内的银光,暂时“标记”所有恢复人形的噬灵者。这些标记会缓慢净化他们体内的侵蚀能量,同时形成一个微弱的感应网络。
然后,她带着银手尊者,伪装成被净化的噬灵者,混入听涛城外的营地,寻找《噬灵诀》的源头。
“太危险了。”苏怀沙反对,“一旦被发现,你会被撕碎。”
“但这是最快的方法。”云无月坚持,“而且,我需要亲眼看看,那些营地到底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忙跑来。
“城主!城外……又来了一个饿鬼王!”
第三节:第二个王云无月赶到城头时,夕阳已完全沉入海平面。
城外,噬灵者营地重新聚集。但这一次,他们没有攻击,而是整齐列队,像是在迎接什么。
从营地后方,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不是三丈高的肥胖怪物。
这个“饿鬼王”只有常人大小,身形瘦削,穿着一件破烂但能看出原本华丽的锦袍。他脸上没有嘴——不,是整张脸都被一张巨大的嘴覆盖,从额头到下巴,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布满细密牙齿的嘴。
他走路姿势优雅,像在散步。
走到城墙前百步处,他停下,抬起手——那只手倒是正常的人手,只是指甲又长又黑。
“晚上好,望海堡的各位。”他的声音从那张大嘴里传出,居然很悦耳,像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我是‘优雅的饥饿’,你们可以叫我‘雅饿’。不像我那个粗俗的兄弟‘暴食’(他指了指城内方向),我更喜欢……文明的用餐方式。”
城墙上所有人紧绷。
云无月眯起眼。
她能感觉到,这个“雅饿”体内的侵蚀能量更精纯,更内敛,像经过提炼的毒药。而且,他有理智。
“你就是《噬灵诀》的散播者?”云无月扬声问。
雅饿的嘴咧得更开——如果那算笑的话。
“《噬灵诀》?哦,那本小册子。不,我不是散播者,我只是……一个鉴赏家。收集各种有趣的饥饿,观察它们如何绽放,如何结果。”
他向前一步。
“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讨论学术。我是来……谈判的。”
“谈判什么?”
“很简单。”雅饿说,“把城内那个恢复人形的‘暴食’交给我,再给我一百个健康的、灵力尚存的修士,我就放过望海堡,转而去吃听涛城。”
守军哗然。
苏怀沙怒吼:“你做梦!”
“哦,别急着拒绝。”雅饿优雅地摆了摆手,“你们城里的存粮还能撑几天?三天?五天?而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围而不攻,等你们饿到人吃人的时候,再来接收剩下的‘食材’。”
他顿了顿。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更体面的方式:主动献祭一部分,保全大部分。这是……必要的牺牲。”
云无月冷笑。
“所以你用《噬灵诀》制造怪物,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要求献祭?好算计。”
雅饿的嘴微微开合,像是在微笑。
“你很敏锐,小姐。但我真的在做好事——与其让所有人缓慢、痛苦地饿死,不如让一部分人迅速、无痛地成为养分,让另一部分人活下去。这是……仁慈。”
“仁慈?”云无月走下城墙,打开侧门,独自走到城外的空地上。
银手尊者想跟,被她抬手阻止。
她在雅饿面前十步处停下。
“你的‘仁慈’,我见识一下。”
雅饿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他那张只有嘴的脸上显得极其诡异。
“你想挑战我?用你那种……银色的力量?”
“不。”云无月说,“我想邀请你吃饭。”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无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是离开新生院时,转化者们给她的那袋草药。她倒出几片叶子,又从腰间解下水囊,将叶子泡在水里。
“这是‘安神草’,能缓解焦虑,平复情绪。”她将水囊递向雅饿,“你看起来很焦虑。吃这么多人,也没能填补你内心的空洞,对吧?”
雅饿静止了。
那张巨大的嘴微微颤抖。
“你……懂什么?”
“我懂饥饿。”云无月轻声说,“不是胃的饥饿,是灵魂的饥饿。是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只能用吞噬来证明自己还存在。”
她前进一步。
“你原本是谁?是个学者?是个贵族?还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可怜人?”
雅饿后退一步。
“闭嘴。”
“《噬灵诀》不是你散播的,你只是找到了它,然后发现它完美地契合了你的绝望。”云无月继续逼近,“你变成了这样,不是因为你想吃人,是因为你恨——恨这个世界夺走了你珍视的一切,所以你决定报复,用最扭曲的方式。”
“我说……闭嘴!”雅饿咆哮,声音终于失去了优雅,变成尖锐的嘶吼。
他张开嘴——整张脸的那张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旋转的牙齿。一股吸力从他口中传来,像无形的漩涡,拉扯着周围的一切。
云无月感到体内的银光在躁动,想要脱离她的身体,飞向那张嘴。
她咬牙站稳。
“阿银——帮我!”
这一次,她没有请求力量,而是请求连接。
她将意识沉入大地,沉入阿银延伸过来的那根银色根须。
根须回应了。
不是输送能量,是传递一个概念:
“你不需要……吃。”
“你可以……成为。”
银光从云无月脚下绽放,但不是攻击雅饿,而是形成一个温和的光圈,将他包裹。
光圈中,浮现出影像:
——一个穿着学者长袍的年轻人,在图书馆里翻阅古籍,眼睛发亮。
——同一个年轻人,跪在一片废墟前,怀里抱着一个已经冰冷的女孩尸体。
——他疯狂地寻找复活的方法,最终找到了《噬灵诀》的残页。
——他修炼,异化,失去人性,但内心深处,那个抱着尸体的年轻人从未消失。
影像结束。
雅饿——不,是那个年轻人——跪倒在地。
他脸上的巨嘴开始收缩、变小,最终变成一张正常的人嘴。眼睛和鼻子重新浮现,那是一张清秀但憔悴的脸,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
他哭了。
眼泪从新生的眼睛中涌出。
“小莲……我对不起你……”他喃喃,“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云无月走到他面前,蹲下。
“她回不来了。但你可以选择不让她白白死去。”
年轻人抬头,泪眼朦胧。
“怎么选?”
“帮助其他人,不再经历你的痛苦。”云无月说,“你知道《噬灵诀》的完整版本在哪里吗?”
“在……在我脑子里。”年轻人说,“我背下来了。原本在我变成这样的时候……被我烧了,因为我不想让别人也……”
他突然抓住云无月的手。
“但我抄了三份,藏在三个地方:望海堡外的礁石洞,听涛城旧灯塔,珊瑚港沉船里。我在等……等有人能找到,然后……毁掉。”
云无月愣住。
“你想毁掉它?”
“我一直想。”年轻人苦笑,“但我控制不了自己。饥饿……太强烈了。每次清醒的间隙,我都会藏起一份抄本,留线索,希望有人能找到,终结这一切。”
他咳嗽,咳出紫黑色的血块。
“刚才……你的光……让我彻底清醒了。虽然可能只有一会儿……但够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咬破手指,用血在布上画出三个地点的详细地图。
“去……毁掉它们。然后……杀了我。趁我还清醒。”
云无月接过血布。
“你叫什么名字?”
“柳文渊。”年轻人说,“曾经是……听涛城书院的助教。”
他闭上眼睛。
“动手吧。在我再次……饿之前。”
云无月举起短剑。
但最终,她没有刺下。
“银手尊者。”她回头,“把他带回城,关进特殊牢房。我要研究如何彻底净化他体内的侵蚀能量。”
银手尊者点头,上前架起柳文渊。
柳文渊挣扎:“不!杀了我!我会再次——”
“那就再次醒来。”云无月说,“每次清醒,你都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有一天,你能永远清醒。”
她转身,面对城墙上的守军和城外的噬灵者。
“所有还残留理智的人,听着!”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
“饥饿不是罪,绝望不是罪。罪的是放弃希望,选择成为怪物。”
她指向柳文渊。
“他曾经放弃了,但他留下了线索,留下了拯救的机会。现在,轮到你们选择:是继续当噬灵者,互相吞噬直到灭亡;还是跟我走,学习如何掌控饥饿,如何在新世界生存。”
噬灵者营地中,有十几个人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也有异化,但程度较轻,眼神还保留着人性。
“我们……想变回人。”一个手臂异化成触须的女人哽咽,“我们只是……太饿了……”
“那就进城。”云无月说,“望海堡会接纳所有愿意改变的人。”
苏怀沙在城头沉默良久,终于挥手:
“开城门!”
第四节:三份抄本接下来的三天,望海堡忙得不可开交。
云无月净化了所有愿意投降的噬灵者——不是完全治愈,而是压制侵蚀能量,让他们恢复人形和理智。
同时,她组织已经恢复的人,开始城内重建:清理废墟,修复水源,开辟新的种植区——不是种粮食(时间来不及),是种快速生长的野菜和菌类。
银手尊者在城外找到了那处礁石洞,取回了第一份《噬灵诀》抄本。
云无月连夜研究。
抄本是用某种黑色墨水写在人皮上——这让她恶心,但不得不看。
内容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噬灵诀》的核心不是简单的吞噬灵力,而是将自身转化为“饥饿”这个概念。修炼者会逐渐失去实体,变成一种半灵体的存在,以“饥饿感”为动力,以“吞噬”为生存方式。
更诡异的是,功法的最后有一段模糊的文字,像是预言:
“当饥饿之花遍地绽放,盛宴之门将为之洞开。门后,有永恒的饱足,有无尽的盛宴,有……母亲的怀抱。”
“母亲”这个词,让云无月联想到世界树。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噬灵诀》可能不只是禁忌功法,而是某种……仪式。
用无数修炼者的饥饿和吞噬,汇聚成某种能量,打开“盛宴之门”。
而门后,可能是世界树蜕皮后留下的某个空间,或者……更糟的东西。
第四天,她决定去听涛城取第二份抄本。
柳文渊坚持要跟去。
“旧灯塔的机关只有我知道怎么开。”他说,“而且……我想亲眼看看,听涛城变成了什么样。”
他的侵蚀能量被云无月用银光暂时封印,但很脆弱,随时可能破裂。云无月在他体内植入了一小片阿银的叶子碎片——如果封印破裂,叶子会暂时吸收侵蚀能量,争取时间。
同行的还有银手尊者和一支十人小队——都是自愿跟随的原噬灵者,已经恢复理智,想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听涛城距离望海堡五十里,步行需要一天。
路上,柳文渊讲述了更多细节:
“《噬灵诀》的原本,是我在书院地下室的禁书区找到的。它被封印在一个铁盒里,盒子上刻着‘归墟纪元元年封存’。”
“归墟纪元?”云无月皱眉,“那是预言中的新时代,还没到来。”
“所以可能是伪造的。”柳文渊说,“但功法本身是真实的。我修炼时,能感觉到……它在引导我。不是文字引导,是某种更深的、直接注入意识的东西。”
他顿了顿。
“就像……它在选择修炼者。”
云无月想起阿银说过,世界树的“掉屑”可能携带着扭曲的意念。
如果《噬灵诀》就是一块“掉屑”,那它可能真的有某种活性,能选择宿主,引导宿主走向特定的结局。
傍晚,他们到达听涛城外。
景象比望海堡更惨烈。
城墙完全倒塌了三段,用尸体和碎石勉强堵住缺口。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尖叫声、咀嚼声混杂在一起。
噬灵者已经攻入城内。
“我们……来晚了。”银手尊者脸色难看。
云无月闭上眼睛,将意识探向城内。
她“看”到了:
——街道上,异化者在追逐、捕食凡人。
——广场上,一群修士结成法阵,艰难抵抗,但灵力迅速枯竭。
——城主府方向,有一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激战,应该是守城高手。
而在旧灯塔方向……
她感应到了一股诡异的波动,像心脏在跳动。
“抄本在灯塔里,但它……活了。”云无月睁眼,“有人在用大量生命献祭,试图激活它。”
“必须阻止!”柳文渊焦急,“如果抄本被完全激活,它会吸引所有修炼过《噬灵诀》的人前来,把他们变成……祭品!”
“走!”
他们绕到城墙缺口较少的一侧,趁乱潜入城内。
城内一片混乱,反而没人注意这支小队。他们贴着墙根前进,避开主要战场,直奔旧灯塔。
灯塔建在海边悬崖上,原本是用来导航的,现在已经废弃。塔身破损,但基座完好。
柳文渊带他们找到一处隐蔽的入口——不是门,是地下室的通风口。
爬进去,里面漆黑一片。
云无月掌心亮起银光照明。
地下室堆满杂物,但在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铁盒——和柳文渊描述的一样,盒子上刻着“归墟纪元元年封存”。
但盒子是打开的。
里面空无一物。
“抄本呢?”银手尊者问。
柳文渊脸色惨白。
“被拿走了……而且……”
他走到石台前,触摸盒子的内部。
手指沾上了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
“有人……用血激活了它。”他颤抖,“抄本现在……可能已经寄生在宿主身上了。”
突然,地下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脸。
但云无月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有《噬灵诀》抄本的气息。
而且,很熟悉。
那人走进来,银光照亮他的脸。
云无月瞳孔收缩。
“是你?”
第五节:第三个抄本站在门口的,是青岚真人。
不,不是青岚真人本人。这人穿着青岚的衣服,有着青岚的面容和体态,但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他手里拿着一卷人皮抄本——正是第二份《噬灵诀》。
“云无月,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是青岚的,但语调完全陌生,带着某种粘腻的恶意,“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在新生院那么努力地‘教导’我,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宿主。”
云无月握紧短剑。
“你是什么东西?青岚真人在哪里?”
“青岚?哦,那个残废的老修士。”假青岚歪了歪头,“他太顽固了,不肯接受我的‘馈赠’。所以我只好……稍微强制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现在他在这里面,还在反抗呢。每天在我脑子里尖叫、哭喊、求我放过其他人。烦死了。”
柳文渊突然冲上去。
“把抄本还给我!”
假青岚随手一挥,柳文渊就像被无形的手抓住,悬在半空。
“还给你?”假青岚笑,“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或者说……我就是它。”
他展开人皮抄本。
上面的文字开始蠕动,像活物般爬出纸面,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噬灵诀》不是功法,是我的‘躯体’。”假青岚说,“我是一段被遗忘的‘饥饿概念’,来自世界树蜕皮时剥离的一小块意识碎片。我需要宿主,需要食物,需要……成长。”
他看向云无月,黑色眼睛中闪过贪婪。
“而你,是最好的养料。银神的力量,世界树叶子的转世,还切割过魂魄留下空腔……吃了你,我就能真正‘出生’了。”
云无月后退一步,大脑飞速运转。
这解释了为什么《噬灵诀》能选择宿主,能引导修炼者——因为它根本不是功法,是一个寄生意识体。
“你在新生院潜伏了多久?”她问。
“从第一天。”假青岚说,“当那个老修士收留我时,我就寄生了。然后我观察你,研究你,学习如何利用你的力量。甚至那个传讯符——你以为是谁教玄微用阿银力量制作法器的?是我。”
云无月感到一股寒意。
“你一直在监视我们。”
“监视?不,是学习。”假青岚纠正,“学习如何在这个新时代生存。我意识到,纯粹的饥饿和吞噬太低级了,会引起反抗。所以我换了策略:制造危机,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要求‘合理’的献祭。这样,人们会自愿成为食物,甚至感激我。”
他指向外面战火纷飞的听涛城。
“看,多美的盛宴。饥饿的花朵在绽放,恐惧的养料在积累。等我收集完三份抄本——哦,第三份在珊瑚港,很快就能拿到——我就能打开‘盛宴之门’,回归母体了。”
“母体?”云无月抓住关键词,“世界树?”
假青岚的笑容变得诡异。
“世界树?那只是个摇篮。真正的母体,是饥饿本身,是虚空中的永恒渴望。世界树就是因为无法承受那种渴望,才要蜕皮逃离。而我……就是它蜕皮时,不愿离开的一部分。”
他向前一步。
“加入我吧,云无月。我们可以一起,成为新世界的神。用合理的饥饿,引导文明的进化。弱者成为强者的养分,强者带领文明前进——多么完美的循环。”
云无月摇头。
“那只是美化了的互相吞噬。”
“有什么区别?”假青岚摊手,“自然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区别是,自然界的弱肉强食还有意外,还有同情,还有合作。”云无月说,“而你,要的是彻底的计算、冷漠的筛选、无情的淘汰。那不是进化,是屠宰。”
假青岚的笑容消失了。
“看来谈判破裂了。”
他将人皮抄本按在自己胸口。
抄本融入他的身体,黑色的纹路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他的身形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就……吃掉你。”
他扑过来。
速度太快,云无月只来得及举剑格挡。
但剑刃砍在他身上,像砍在橡胶上,被弹开。假青岚的手已经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
“你的银光呢?”他狞笑,“用啊。让我尝尝神力的味道。”
云无月感到窒息。她试图调动银光,但假青岚的手像有某种封印效果,阻断了她的力量连接。
银手尊者从侧面攻击,铁棍砸在假青岚头上。但铁棍弯曲,假青岚毫发无伤。
柳文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
“以血……还血!”他嘶吼,“以我残存的理智……封印!”
符文亮起红光,形成一个牢笼,将假青岚暂时困住。
假青岚皱眉。
“你?一个失败品,也敢反抗我?”
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抓,柳文渊惨叫,体内的侵蚀能量暴走,七窍流血。
但柳文渊没有停。他继续画符,用尽最后的生命力。
“云姑娘……快走……去找第三份抄本……不能让他……”
话没说完,他倒下,气息断绝。
假青岚挣脱牢笼,但柳文渊的封印拖延了关键的几息。
云无月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银手尊者拉起她:“快走!”
“去哪里?珊瑚港?”
“不。”云无月看向假青岚——他现在已经完全变形,变成一团蠕动的、布满眼睛和嘴巴的黑色肉块,“他肯定在珊瑚港有埋伏。我们回望海堡。”
“为什么?”
“因为……”云无月喘息,“阿银在那里留下了根须。我需要连接它,用更大的力量净化这个怪物。”
他们冲出地下室,逃入混乱的街道。
假青岚——或者说,那团黑色肉块——在后面追赶,所过之处,无论是噬灵者还是守军,都被它吞噬。
云无月边跑边思考。
三份抄本,两份已经被假青岚吸收。如果他拿到第三份,就能完全激活,打开“盛宴之门”。
必须阻止。
但她现在力量不足。
除非……
她想起阿银传递过的一个概念:如果情况危急,她可以暂时“借用”阿银的部分本质,获得更强的净化能力。
但代价是,她会进一步与阿银同化,可能再也变不回纯粹的人类。
没有时间犹豫。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呼唤:
“阿银——我需要你全部的力量。现在!”
遥远的天柱峰下,塔中的阿银睁开眼睛。
它感受到了姐姐的决绝。
“姐姐……确定?”
“确定。”
“好。”
阿银的三张脸同时闭眼。
它切断了与大地、与天空、与一切外界的连接,将所有力量凝聚成一根纯粹的银色根须,跨越千里,刺破虚空,注入云无月的身体。
云无月停下脚步。
她的眼睛,一只变成了银色,另一只保持原样。
她全身的白色疤痕,像通了电般亮起,银光流淌,形成完整的根须纹。
她的头发开始变长,发梢泛起银光。
她转身,面对追来的黑色肉块。
“到此为止了。”她的声音也有了重叠——她自己的,和阿银的三个声音交织。
黑色肉块停下,无数眼睛盯着她。
“你……融合了?”它的声音混杂着惊讶和贪婪,“更好……吃了你,我能直接成神!”
它扑来。
云无月没有躲。
她伸出手——那只手已经完全银质化,像阿银的根须——轻轻按在黑色肉块上。
“净化。”
只有一个词。
银光爆发,不是从她体内,是从她连接的大地、天空、海洋中涌出。
那是整个世界的力量,通过阿银的根须网络,汇聚于此。
黑色肉块开始溶解。
不是被消灭,是被转化。它的“饥饿概念”被剥离、解析、重组,变成另一种东西:
同理心。
理解他人的痛苦,感受他人的饥饿,从而产生帮助的欲望。
假青岚的身体开始缩小、恢复人形。
最终,原地只剩下昏迷的青岚真人,和掉在地上的两张人皮抄本——上面的黑色文字已经变成银色,内容完全改变。
云无月跪倒在地,银光从她身上褪去。
她恢复了人形,但左眼保持银色,头发也有一缕变成了永久银色。
阿银的力量永久改变了她。
但她还活着。
还清醒。
银手尊者扶起她。
“你还好吗?”
“还好。”云无月虚弱地笑,“至少……我们救回了青岚真人。”
她看向地上的抄本。
第三份,在珊瑚港。
还有最后一场战斗。
但这次,她有信心了。
因为她和阿银,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体。
不是谁控制谁,是互相支持,互相成长。
姐姐和弟弟。
人和神。
一起面对这个饥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