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鬼医”的名号,就像下水道里的病毒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第九区。
原本冷清得只有老鼠光顾的老黑诊所,第二天门口竟然排起了队。不过排队的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昨晚那些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混混的小弟们。他们一个个像刚被老师训完的小学生,哆哆嗦嗦地送来了一箱箱废旧电池、报废义肢,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
“顾医生,这是我们老大孝敬您的……高能电池组。”
一个小混混把一箱看着就像是从某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电池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顾渊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个扳手,正在给昨晚那个被他捏断了机械臂的铁钳做“复健”。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顾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那是从刚才那个小混混口袋里顺来的,为了压一压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机油味。
“啊啊啊啊!疼疼疼!轻点!”
铁钳哭爹喊娘。他那条引以为傲的工业抓斗已经被顾渊拆成了一堆零件,现在正被重新组装。
不过顾渊显然没有按照原厂图纸来装。
“你的神经接口太老旧了,我给你换了个直连模式。”顾渊一边拧螺丝一边吐槽,“虽然反应速度会变快,但副作用是以后下雨天你会觉得胳膊发痒。忍忍吧,谁让你没钱换新的。”
……
三天后。
顾渊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诊所那张油腻腻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颗从垃圾堆里淘来的、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蓝色晶体。
这是一颗老旧的“逻辑核心”,通常用于那些被淘汰的家政机器人。
“这玩意儿……能吃吗?”
顾渊有些犹豫。这东西看起来像玻璃糖球,挺诱人的,但里面并没有蕴含多少能量,反倒是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数据波动,拿在手里酥酥麻麻的。
“别看了,那是二十年前的古董货,连个烤面包机都驱动不了。”
老黑正蹲在地上数钱——这几天赚的钱比他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那是昨天那个捡破烂的小丫头送来的,说是想修好她的‘妹妹’。”
“妹妹?”顾渊挑了挑眉,把那颗核心对着灯光照了照。
老黑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手术台。
那里躺着一具只有上半身的机械躯体。
那是一个做工极其精致、但明显年代久远的机械萝莉。她的下半身彻底缺失,断口处有着整齐的烧灼痕迹,像是被某种高温武器瞬间气化。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仿生皮肤,虽然有些破损,露出了底下的金属骨骼,但依然能看出那种令人心碎的精致感。
“那小丫头说这是她在废墟里挖出来的,非说是她妹妹,求我修好。可这玩意儿连主板都烧了,根本就是一堆废铁。”老黑摇了摇头,“我本来想把它拆了卖废铁,但看那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把这堆破烂留下了。”
顾渊站起身,走到手术台前。
不知为何,这具残破的机械躯体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死物的感觉。
而是一种……被囚禁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感,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萤火虫,正在拼命地撞击着瓶壁。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机械萝莉的额头。
【诸怀 · 感知】
滋……
一阵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传来。
顾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在他的视野中,这具看似死寂的躯壳内部,竟然有着极其复杂、甚至超越了当前时代科技水平的数据流在疯狂涌动!就像是一个庞大的灵魂被硬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笼子里,正在疯狂地尖叫。
“这不是废铁。”顾渊低声说道,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这是一座监狱。”
他拿起那颗蓝色的“逻辑核心”,那是启动这具躯体的钥匙。
“老黑,把诊所所有的服务器接口都打开。还有,把备用电源接上。”
“又要干嘛?这破烂还能救?”老黑虽然嘟囔着,心疼电费,但还是乖乖照做了。毕竟现在的顾渊才是大爷,是他的摇钱树。
顾渊将逻辑核心小心翼翼地嵌入机械萝莉后脑的一个隐藏插槽中。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双手按在她的太阳穴上。
“连接……开始。”
轰!
顾渊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拽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数据世界。
周围是无数绿色的代码如同暴雨般落下,还有崩塌的防火墙和燃烧的数据废墟。在这一切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少女身影。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巨大的、由红色警告框组成的球体中,瑟瑟发抖。
那是她的核心程序,或者说,灵魂。
“你是谁?”少女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流淌的不是眼泪,而是乱码。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充满了杂音和断点,刺啦刺啦的。
“我是医生。”
顾渊在这个虚拟空间里显现出身形。他依然穿着那件破烂的白大褂,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诊,“听说你病了。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出不去……出不去的……”少女抱着头尖叫起来,“这是‘天网’级别的封锁……我有病毒……我会毁了一切……”
周围的红色警告框突然变成了无数狰狞的触手,向顾渊缠绕过来。那是这具躯体自带的防御机制,也是囚禁她的枷锁。
“有点意思。”
顾渊看着那些数据触手,并没有害怕,反而舔了舔嘴唇。
在现实世界,他是吞噬血肉的怪物。
在这个数据世界,虽然他没有实体,但【山海图谱】的规则依然凌驾于一切代码之上。
而且……这些数据看起来好像也可以吃?
“既然是数据病毒……”
顾渊的身后,那头巨大的【诸怀】虚影浮现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它不是由血肉组成,而是由无数蓝色的数据流构成的赛博凶兽。
“那就尝尝味道吧。”
吼——!!!
赛博诸怀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那些红色的触手上。
那些号称无法破解的顶级防火墙代码,在顾渊的“食欲”面前,就像是脆皮巧克力一样不堪一击。
咔嚓!咔嚓!
顾渊大口吞噬着那些恶意程序。
味道有点像辣椒,辣得过瘾,还带着一股薄荷的清凉感。
随着病毒被吞噬,那个红色的球体囚笼开始崩塌。少女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看着他像野兽一样撕碎了困扰她多年的噩梦,吃得满嘴流油。
最后一道枷锁断裂。
顾渊伸出手,穿过纷飞的代码碎片,递到了少女面前。
“该醒了。”
他打了个饱嗝,有点破坏气氛,“诊所正好缺个前台,包吃包住,不用交社保。另外,能不能先把这里的背景音乐关了?太吵了。”
少女愣愣地看着那只手。
迟疑了片刻,她伸出了自己半透明的小手,握住了顾渊。
……
现实世界。
手术台上,那具沉寂已久的机械躯体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原本灰暗的电子眼,在一阵闪烁后,亮起了清澈的湛蓝色光芒。
“重启……完成。”
机械萝莉缓缓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咔的机械音。她看向站在一旁有些虚脱、正扶着墙大喘气的顾渊。
她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充满杂音的电子合成音,而是变得清脆、灵动,甚至带着一丝……嫌弃?
“虽然你救了我,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感谢你这个暴力狂。”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老黑吓了一跳。
“还有,你的审美真的很差劲。”她抬起手,指了指顾渊那件沾满油污和血迹的白大褂,“作为本小姐的救命恩人,我不允许你穿得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我已经黑进了你的网购账号,帮你订购了一套新的西装。不用谢,用的是你账户里的余额。”
顾渊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看手机。
一条扣款短信正好弹出来。
余额:0.5元。
“……”
顾渊额头青筋直跳,感觉血压有点高,“把你拆了卖废铁还能回本吗?”
“你可以试试。”少女——或者说阿只有,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虽然只有上半身)。她打了个响指,诊所里所有的电子屏幕瞬间亮起,上面显示出无数复杂的监控画面和数据流。
“我是‘阿只有’。原螺旋重工第五代原型机……算了,那些头衔都不重要了。”
她看着顾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数据流光。
“现在,我是你的大脑。不管是黑进银行金库,还是偷窥隔壁寡妇洗澡……啊不对,是监控全城动态,我都能做到。”
“当然,前提是你得给我修好下半身。”阿只有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腰部,“我想装那种能飞的推进器,或者履带也行,总之要酷一点的。”
顾渊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他感觉自己捡回来的不是一个助手,而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还是个会花光他钱的吞金兽。
“推进器没有。”顾渊冷漠地说道,转身走向杂物间,“但我记得仓库里有一辆报废的轮椅,你可以先凑合一下。”
“哈?!轮椅?!你竟然让本小姐坐轮椅?!我是美少女诶!”
阿只有气得差点当场死机。
就在这时,诊所的警报突然响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门铃,而是阿只有刚刚接管系统后设置的一级警戒。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到诊所后巷的监控。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垃圾堆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依然能看出那是一套高级货。胸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那是一把利剑刺穿盾牌的图案。
“异防局?”老黑惊呼出声,差点把假牙吓掉了,“那是搜查官的标志!她怎么会倒在我们这种黑诊所门口?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
顾渊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个虽然重伤昏迷、却依然死死握着手中光束手枪的女人。
那个女人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即使被血污沾染,依然散发着一种凌厉的美感。就像是一把折断了但依然锋利的刀。
“看来,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顾渊推了推眼镜,转身走向后门。
“阿只有,准备手术室。这次的病人……身份有点特殊。”
“切,男人。”阿只有撇了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控制着机械臂开始消毒手术台,“小心点,那个女人身上有高能反应,而且……她在流失生命力的同时也散发着一种很诱人的味道。”
“什么味道?”顾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阿只有翻了个白眼:“麻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