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漆印是学院徽记——双翼环绕星辰。
那是院长亲笔信。
林牧盯着那封信，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未拆。他原以为自己动用那股力量的事早已暴露。按常理，轻则逐出校门，重则被帝国审判所带走——毕竟，未知的域外魔法（说不定星陨魔法就是呢）在《禁术典籍》第七卷首条便被列为“渎神之术”。可这封信没有火漆封咒，没有警戒符文，只有一行温润银墨：
“上午八点，院长办公室。——塞拉菲姆”
字迹舒展，如老人执笔时腕底生风，毫无威压，反倒透着一丝……关切？
他忽然想起，这位新任荣誉院长并非旧日瓦特罗安院长。那位白须垂胸的老魔法师，在爱尔王国与星沐帝国最后一战后便杳无音讯。有人说他乘龙舟去了东方蓬莱，也有人说他南下追寻失落的古神遗迹。总之，学院自此由评议会代管，直至今年初春，塞拉菲姆教授以“荣誉院长”之名归来。
她极少露面，却总在关键处留下痕迹——比如上月魔植园遭夜盗（这事莱斯特这个原主也有责任呢，似乎是被买通了），次日清晨，所有被毁的月光藤竟悄然复生，根系缠绕成一道古老的守护符文。无人见她施法，但人人都知是她。
林牧深吸一口气，将信小心收进衣袋。若她真要处置自己，何须单独召见？又何必用这般温和的口吻？
或许……还有转机？
一夜灯火，清晨，林牧紧张地站在院长塔楼前。塔身由整块月光石砌成，表面流淌着微弱的符文光晕，仿佛整座建筑在缓慢呼吸。他刚抬脚，厚重的橡木门便无声开启，似已等候多时。
室内光线柔和，檀香与旧羊皮纸的气息交织。一位白发如雪的老妇人坐在高背椅上，膝上盖着绣有星轨图的羊毛毯。她面容慈祥，眼角的皱纹像被岁月温柔抚过，可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藏着整片星空的运转轨迹。
“莱斯特，进来吧。”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林牧紧绷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
他拘谨地走近，微微鞠躬。
“开学二十天以来，你看起来好像有了很大的改变。”塞拉菲姆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袖口磨出的毛边，甚至是他走路时下意识避开人群的姿态，“这些……令我感到意外，也欣慰。”
林牧一怔，不过马上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语气，看来不是来审他的。
“学院附近总发生一些怪事。”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扶手上一道古老的裂痕——那是瓦特罗安院长一次施法留下的印记。“我有时并不能时刻保护到每一位学生……希望你能见谅。”
林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做好了被质问、被警告、甚至被押送审判所的准备。可这位掌握学院最高权柄的老人，却只为未能保护好学生而向他道歉？
他喉头滚动，一时说不出话。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竟悄然又松了一分。
“不过，”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林牧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的灵魂都被洞悉了“我期待你的进步。”
说完，她朝一旁点点头。
一位利落的中年女性用法杖在特制轮椅上轻轻一点，老人的身影便缓缓向书房移动。那人银发束成利落的低髻，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正是学生会指导教授伊瑟拉。
就结束啦？林牧很是怀疑，但又满心窃喜。
就在塞拉菲姆即将消失在门后时，伊瑟拉忽然停下，回头对林牧友善地笑了笑：“这次你的表现让我十分意外呢。”
林牧连忙低头：“只是凑巧罢了……那天，还是莉诺尔保护了我，是我拖后腿了。”
“不。”伊瑟拉摇摇头，语气认真，“要怪，也要怪我们的安全保障工作不到位。”她略作停顿，压低声音，“如今帝国北境战事吃紧，评议会抽调了大半教授前往前线构筑魔法屏障。学院人手空虚，连巡逻队都减了三成。”
她目光微沉，似在思索什么：“先是魔兽失控被投喂兽晶，再是森林核心遭污染……若是魔教徒所为，未免太大胆。除非……”她目光微闪——除非帝国内部有人接应，即使是在这里，远离首都的碎星岛上，那确实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了。
临走前，伊瑟拉又补了一句，带着鼓励的笑意：“对了，几日后将举行学期初魔法测验，面向全体二年级生。我觉得是一次不错的机会。若有改过自新的想法，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哟。”
林牧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改过自新”——在他们眼中，自己仍是那个“坑骗少女”的问题学生，那倒也是无可厚非。可他们并未因此否定他，反而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走出塔楼，秋阳斜照，落叶在石阶上打着旋。他忽然觉得，这座学院或许并非全然冰冷。
回到教室时，刚好赶上上午的魔工学课，这倒是一堂可以好好摸鱼的大课。安娜教授正讲解新型魔导回路的蚀刻工艺，林牧依旧感到无聊，该懂的他都懂甚至上一世还有自己的原创嘞。他伸手探进衣袋，摸了摸那个瘪得可怜的钱袋——里面只剩两枚铜板，互相碰撞时发出“叮、叮”两声，像在嘲笑他。
他忍不住把钱袋倒过来抖了抖，铜板滚落掌心，又滑回袋底。他叹了口气，用拇指把它们推来推去，仿佛这样就能变出银币来。哈吉在一旁看得直乐：“莱兄，你跟那俩铜板谈恋爱呢？”
“闭嘴。”林牧瞪他一眼，却见哈吉偷偷从书包里摸出半个甜甜圈，迅速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哈吉，”他压低声音，“你知道怎样来钱快吗？”
“啊？莱兄缺钱？”哈吉咽下最后一口，眼睛亮起来，“要不去社团公告栏看看？听说‘星轨观测社’和‘魔械工坊’都在招带薪部员！包午餐，月结两个银币！”
“社团？”林牧怔住。他向来认为集体活动是麻烦的源头——既要应付人际关系，又难保秘密不外泄。但是没钱在这个世界也是寸步难行呀，只能咬咬牙了。
“在哪？”他问，声音里透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就在东回廊尽头——”哈吉刚开口，却被讲台上的声音打断。
“那，那个……莱斯特同学，你有急事嘛？”安娜教授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全班目光齐刷刷射来。
林牧这才发现自己激动之下站了起来，顿时耳根发烫，讪讪坐下，顺手把钱袋塞回口袋——结果动作太急，一枚铜板“啪嗒”掉在地上，滚到前排女生脚边。
那女生捡起来，回头递还给他，眼神复杂：“……省着点花吧，莱斯特同学。”
全班哄笑。林牧恨不得钻进地缝。
心里却已在盘算：东回廊……离图书馆不远。下课就去。
可转念一想，他又泄了气。
以他这臭名昭著的风评——“坑骗少女”“来历不明”“行事诡异”——真会有社团愿意收他吗？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他望向窗外，一片枯叶飘落掌心，恰盖住那抹早已干涸的粉调血痕，在他心里，一股莫名的情绪爬了上来。也不知道莉诺尔怎么样了，自己有钱了要请她一顿才是呢。思索又淹没在了学生们翻书的喧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