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斯院长与麦格教授的会面,在圣玛丽孤儿院那间狭小而沉闷的办公室里展开,氛围确实如伊戈塔尔所预料的那样,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冰冷的张力。
哈里斯院长坐在他那张磨损严重的橡木办公桌后,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灰白的头发梳成一个背头,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诉说着他对秩序与规则的固执坚守。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从麦格教授那顶尖顶帽扫到墨绿色长袍,再到那双锃亮的方头鞋,每打量一处,眉头就蹙紧一分。
“麦格……教授,是吗?”哈里斯院长的声音干涩,刻意在“教授”一词上停顿,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我必须声明,我们对来访者的身份和目的有严格的审核程序。而你所说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在教育部认可的院校名单上,我从未见过。”
伊戈塔尔敢保证以往的任何领养或者入学程序绝对没有院长亲自审问校方这一程序——这老东西巴不得赶快把院里能送走的都送走,来节约孤儿院的开支。
米勒娃·麦格端坐在访客椅上,姿态无可挑剔的挺拔。她方形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似乎并未被院长毫不客气的开场白所扰动。“霍格沃茨是一所独立的教育机构,哈里斯先生。我们的认可来自不同的……主管部门。”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天生的权威感,“我来此是为了确保伊戈塔尔·韦尔先生能够顺利接受他应得的教育。他拥有非凡的潜能。”
伊戈塔尔在旁边看着坐在办公室桌子前方的麦格教授,他感觉这名教授的气场虽然凌厉,但是比起学院那些学者,学究们,总能感觉到她的负责。
“潜能?”哈里斯院长嗤笑一声,短促而尖利,“他是个孤僻的孩子,总是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晚上看着天空发呆,对着一块儿蓝色的玻璃喃喃自语。我们需要的是帮他脚踏实地,学会在这个现实世界生存的技能,而不是鼓励他去做更多白日梦!”他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魔法学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对一个本就处境艰难的孩子的残忍戏弄!我绝不允许。”
我的天哪,伊戈塔尔心想,没想到院长居然这么关心我们孤儿院孩子的未来生活,要是他能把柜子上那拿着政府发的给孩子们用的抚恤金去买的高级红酒藏好一点就好了,也许我会更相信一些。
麦格教授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直视着哈里斯院长。“这绝非戏弄,先生。魔法是真实存在的。伊戈塔尔先生是一位巫师,这一点毋庸置疑。忽视这一点,剥夺他接受适当引导和教育的权利,才是真正的残忍。”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荒唐!”哈里斯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提高了,“拿出证据来!否则我立刻就要请你离开,并考虑向有关方面报告这种试图拐带儿童的行为!”
办公室内空气凝固了。窗外的光线透过积尘的玻璃,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昏黄的光带,灰尘在其中无声舞动。
麦格教授沉默了片刻,然后,非常缓慢地,她从长袍的内袋中取出了一根细长的木棍——它看起来简单而古朴,但当她纤细的手指握住它时,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弥漫开来。哈里斯院长的眼睛瞪大了,身体本能地向后靠了靠,警惕地盯着那根小木棍。
“通常,在非魔法人士面前施展魔法有严格的限制,”麦格教授的声音低沉了一些,仿佛在陈述一条不容违背的自然法则,“但为了伊戈塔尔先生的学习生活,我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小小的示范。”
她的手腕轻轻一抖,动作精准而优雅,魔杖尖端划过一个简短的弧度,指向办公室角落里那把最破旧的扶手椅。那把椅子原本的绒面已经磨损脱落,露出了底下发黄的海绵,一条腿还有些短,用一叠旧报纸垫着。
“速速变形。
咒语声清晰而冷静,并非咆哮或吟唱,更像是一种确凿的宣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彻底击碎了哈里斯院长赖以维系的世界观。
那把破椅子仿佛从一场漫长而疲惫的睡梦中惊醒。它发出一种轻微的、如同木质舒展的嗡鸣声,粗糙的表面开始像水波一样流动、重塑。肮脏的褐色绒面褪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崭新、光滑、泛着柔和光泽的天鹅绒,是一种深邃而高贵的孔雀蓝色。椅腿自动伸长、修正,变得笔直匀称,复杂的雕花纹路沿着木质表面蜿蜒生长出来。椅背的形状变得更加优雅,填充物变得饱满挺括。几乎是在两次心跳之间,那把碍眼的破烂,就变成了一张华丽、舒适、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维多利亚风格单人沙发,与这间简陋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哈里斯院长张着嘴,所有准备好的斥责、质疑、愤怒都冻结在她的喉咙里。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沙发,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沙发依旧在那里,真实得刺眼。
伊戈塔尔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在交界地这种变形,或者只是伪装的魔法?反正可不多见,他也就知道罗德尔那边的贵族流行过一种拟态面纱,但他也仅限于听说过。
这种魔法的原理是什么?变形的力量来源于哪里?他思考着。
麦格教授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再次轻挥魔杖,这次指向了哈里斯院长面前桌上那个属于他的、印着花纹的铁质酒壶,里面还有半瓶他还没来得及喝的白兰地。。
“焕然一新。”
壶中的残酒瞬间蒸腾起新鲜滚烫的白雾,变得清澈。而那个廉价的瓶子本身,形状悄然改变,瓶壁变得光滑如镜,上面浮现出精美的手绘图案,是几个栩栩如生、带着翅膀、在空中追逐嬉戏的小精灵,它们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哈里斯院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撞得身后的文件柜哐当作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目光在沙发和茶杯之间惊恐地游移,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又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他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所有关于现实、常识、物理定律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他赖以维持孤儿院秩序、评判孩子“正常”与否的坚固基石,正在他脚下寸寸碎裂。
麦格教授平静地看着他,再次挥动魔杖。“恢复如初。”
华丽的沙发变回了那把破旧的扶手椅,精美茶杯也还原成原本俗气的样子,热气消散,仿佛刚才那神奇的一幕从未发生。但办公室里凝重的空气,和哈里斯院长脸上无法消退的惊骇,证明了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现在,哈里斯先生,”麦格教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伊戈塔尔·韦尔先生前往霍格沃茨就学的事宜了吗?”
哈里斯先生颓然坐回椅子上,肩膀垮了下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把恢复原状的破椅子,又看了一眼门口静静等待、表情并不惊讶的伊戈塔尔,最终,所有顽固的质疑、愤怒的排斥,都化为了无力的、苍白的沉默。他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仿佛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被刚才的魔法抽干了。在这个他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他作为院长的所有权威和坚持,都显得如此可笑而脆弱。
十分钟后,伊戈塔尔跟着麦格教授来到了院子里。
“麦格教授,请问,我们怎么去……呃,采购的地方?”他问道。
“我们幻影移形过去,”麦格教授朝他伸出了手,“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韦尔先生,通常来说巫师们的第一次幻影移形都会有很强烈的呕吐和眩晕的感觉,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幻影移形?是传送魔法吗?
伊戈塔尔一边思索,一边抓住了麦格教授的手。
“准备好了吗?”
他朝着麦格教授点点头,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就直接从他的脚底冲上了天灵盖,仿佛被少女人偶直接开了个颅一样,让伊戈塔尔落地的时候狂呕不止。
缓了好久之后,他才跟着麦格教授踏入那间名为“破釜酒吧”的昏暗建筑时,伊戈塔尔的目光迅速而克制地扫过周围。烟熏的木头、燃烧的壁炉、窃窃私语的古怪顾客——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任何酒馆迥异,却奇异地带有某种熟悉的、属于“聚集地”的气息。他微微落后麦格教授半步,步伐平稳,既不过分好奇地东张西望,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懦。
“跟上,韦尔先生,我们直接去后院。”麦格教授低声说,目光扫过几个似乎想凑过来打量新面孔的酒客,他们便讪讪地缩了回去。她对伊戈塔尔一路上的安静和礼节似乎有些赞许,表情比在孤儿院时略微缓和。
穿过嘈杂的酒吧主厅时,伊戈塔尔清晰地感受到数道探究的视线落在背上,其中一些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他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只是当一只脏兮兮的嗅嗅试图从一位睡着的巫师口袋里偷硬币时,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来到相对安静的后院,面对着那面看似普通的砖墙,麦格教授正准备讲解,伊戈塔尔已适时开口,声音清晰而礼貌:“教授,关于采购清单上的物品,我注意到需要一支魔杖、一套素面长袍和一顶尖顶帽。请问这些是否有特定的规格要求?比如长袍的材质,或者魔杖的选择……是否有一些基础指南?”他的问题务实而具体,显然仔细研读过那封信。
麦格教授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在麻瓜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思路如此清晰。“标准素面工作袍即可,材质通常是羊毛或棉绒,摩金夫人长袍店会为你量体并做出合适的选择。至于魔杖,”她慎重地说,“没有指南。是魔杖选择巫师,奥利凡德先生会为你找到最匹配的那一支。这是非常个人化且重要的过程。”
“我明白了,谢谢您,教授。”伊戈塔尔点点头,将这一点记在心里——这个世界的魔法媒介似乎与巫师本人有很强的绑定特性,这与交界地一些具有认主特性的传奇法器有相似之处,但普及度显然高得多。
“呃……但是我没钱的话,学校会有资助吗?”他略微有点尴尬地问道,上次他找学院要经费都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自从他开始研究祷告和魔法的关系,经费一直是他在自费。这种尴尬的局面,即便是他,也略微脸红。
“放心,对于经济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学校是有一笔助学资金——数量不是很多,你的长袍和教材可能需要买二手的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您的解答。”
麦格教授带着伊戈塔尔来到后院墙边的垃圾箱,魔杖在墙上特定的几块砖上敲击了几下——从垃圾箱往上数3块、再横向数2块的那块砖,砖块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开始旋转、移动、重组,一条通往熙攘巷道的拱道赫然出现。伊戈塔尔的目光追随着砖块运动的轨迹,灰眸深处闪过一丝纯粹研究者式的兴趣,但很快便收敛起来,转为适当的、略带惊叹的观察。
“欢迎来到对角巷,韦尔先生。”麦格教授说,率先走了进去,“从垃圾箱往上3块,再横向2块,魔杖敲一敲,可要记住了。”
置身于鼎沸的魔法商业街,伊戈塔尔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兴奋地叫喊或乱跑。他走在麦格教授身侧,目光掠过一家家店铺:咿啦猫头鹰商店橱窗里扑腾的各类猫头鹰、蹦跳嬉笑魔法笑话店门口不断爆炸的彩色气球、魁地奇精品店里光轮扫帚的光泽……他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在快速吸收着这个新世界的视觉信息。
“教授,”他边走边问,语气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感,“信件中提到霍格沃茨有四个学院。能否请您简单介绍一下它们各自的特点?以及……新生是如何被分院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技巧,既是对学术环境的好奇,也隐含了对未来社交环境的探查。
麦格教授步伐稳健,解答道:“格兰芬多崇尚勇气、胆量和骑士精神;赫奇帕奇看重勤奋、忠诚和公平;拉文克劳欢迎智慧、学识与创新;斯莱特林则青睐野心、精明和重视血统的传统。至于分院方式,”她顿了顿,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近似微笑的表情,“那是学校的传统和秘密,每年新生都要经历,我恐怕不能提前透露。但可以告诉你,它会考虑你的品质和意愿。”
“品质和意愿……”伊戈塔尔低声重复,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前世在雷亚卢卡利亚学院,派系与理念的划分同样森严,甚至更为残酷。
“还有,教授,”他继续问道,问题转向更实际的层面,“关于课本,《标准咒语,初级》和《魔法理论》这些,是否建议在开学前预先阅读?另外,对于像我这样……在非魔法家庭长大的学生,学校是否有额外的辅导安排,以确保能跟上进度?”他措辞谨慎,没有使用“麻瓜”这个词,但意思明确。
麦格教授这次看向他的目光里,赞许的成分更多了。“感觉你很有可能被分到拉文克劳,韦尔先生。提前阅读总是有益的,尤其是《魔法理论》,它能帮助你建立基础概念。至于辅导,”她肯定地说,“霍格沃茨的教授们会确保每一位学生,无论出身,都能得到他们需要的指导。许多麻瓜出身的学生最终都成为了杰出的巫师,你的院长——我本人,就是其中之一。”她提及此事时,语气带着平淡的自豪。
“谢谢您,这让我安心不少。”伊戈塔尔诚恳地说。这并非完全客套。尽管他拥有前世的魔法知识与本能,但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是全新的,他确实需要系统的学习来理解其规则,并将两套知识安全地融合或区分。
“最后,教授,”伊戈塔尔在快走到古灵阁那白色台阶前时,问出了他深思熟虑后的一个问题,“魔法世界是否有一部像非魔法世界那样的、成文的法律典章?比如,关于在校外使用魔法的限制,或者……对于魔法生物的研究与接触,有什么明确的规范吗?”这个问题隐隐透露出他超越年龄的谨慎和对规则边界的天生关注。
麦格教授停下脚步,转过身,非常认真地看向他。“有。魔法部负责制定和执行法律。对于未成年的巫师,有严格的《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禁止在校外使用魔法,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或特定地点。至于魔法生物,它们的分类、保护、管控以及与之接触的规范,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条例中有详细规定。你能想到这些,很好,韦尔先生。遵守法律、了解界限,是每一位巫师的责任,也是对自身和他人的保护。”
“我完全理解,教授。”伊戈塔尔微微颔首。法律意味着秩序,而秩序,在见识过交界地彻底崩坏的混乱之后,对他来说并非束缚,而是一种可贵的基石,即使这基石可能需要被审视和理解。
“那么,”麦格教授重新迈步,“我们首先需要去古灵阁,你的信托金库在那里。之后,我们再逐一购买你的学习用品。”她补充了一句,语气几乎是温和的,“不用紧张,跟着我就好。今天对你来说信息量很大,如果有任何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
“谢谢您,教授。”伊戈塔尔回答道,跟上她的步伐。他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那座高耸的白色建筑,心中毫无紧张,只有一种沉静的、如同学者踏入崭新档案馆般的期待。问题已经问了不少,初步的轮廓已在脑中勾勒。现在,是时候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魔法”,究竟以何种形式存在和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