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叙拉古人都明白,矿石病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这不但是一种负担,一种耻辱,更是一种枷锁,一种限制了你未来全部人生的枷锁。所有家族都会将这种病症视为一种耻辱,并将患有源石病的成员驱逐。而在这种规则的作用下,维娜卡·奥本海默的存在,无疑是一个异端。她手背上的源石结晶,无疑不是在彰显她作为感染者的身份。
“维娜卡,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面对拉普兰德的询问,维娜卡并没有正面回答。看着手背上那些黑色的碎石,她却只感到平常,仿佛这些石头生来就已经附着在自己的身上,啃食着自己的血肉。她看向拉普兰德,那天的伤势已经基本愈合,已经不再影响行动。拉普兰德对上她的目光,看出那双眼底的关心,毫不在乎的笑笑。
“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维娜卡点点头,将手臂高高举起挡在眼前。拉普兰德看着她的袖子落下,看着那些蔓延到小臂的源石结晶如一条条黑色的毒蛇啃咬着她的皮肉,顺着血管蔓延,微微发黑。
“我的病吗?”维娜卡躺在身后的草地上,闭上双眼,在阳光下缓缓摊开四肢。“那你,会听到一个………不美妙的故事。”拉普兰德跟着她一起躺下,她明白,这是维娜卡拒绝的表现。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和维娜卡之间总有很多机会,而她也不必如此拘泥对方身上的这些小秘密,毕竟,维娜卡和她一样,是这片泥潭里最好的舞者。
“我先走了,后会有期。”维娜卡听着脚步声慢慢离开,身体并未有任何反应。拉普兰德的问题让她混乱的思绪早就不知道跳到了哪个时间点,她尝试从不同的声音里理清那个过去,但那来自于不同人的记忆早就让她无法理清独属于自己的过去,只能在各种混乱的回忆里去理出一个大概。
她并不是一个受宠的女儿。
从她记事开始,家族的阴暗就已经追上了她,把她深深的按进这片泥沼中。七岁的她不知道父亲手中的黑色石块是什么东西,但父亲却将那块奇异的石头捧在手里,如同一颗至宝。
“维娜卡,我的女儿,接受这份礼物,成为我们的利刃。”
刀口割开皮肉的感觉烙印在记忆的深处,即使神经已经因为矿石病失去了名为痛觉的感官,但那份痛苦还是被深刻的记忆在了脑中。源石的植入带来的是灼骨的疼痛,以及各种感官的失灵。你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四肢失去调控,跌倒在地,失去对身体的一切掌控。维娜卡在混沌的思绪里昏倒过去,变成了一名感染者。
家族很快开始了对她源石技艺的测试,并发现了她吞食人体获得对方记忆与能力的奇特技艺。对于家族来讲,这是不可多得的财富。这意味着,只要维娜卡不断吃下更多的敌人,她就会源源不断的变强。但鲜少有人知道,维娜卡承受了什么代价,连她的老师都无法完全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她在一日日与老师的训练中掌握了更多的战斗技巧,而伴随着她吃掉的敌人越多,她所知道的秘密与所能施展的能力也与日俱增。几乎所有家族的肮脏面都被她熟知,这帮助奥本海默家族在所有家族中迅速崛起,掌握了此前几乎不敢想象的势力与资源。
“你是一把刀,一把只能为奥本海默家所用的刀。”这句话贯穿了她的过去,也锁住了她的人生。大量复杂的记忆很早就让她的大脑不堪重负,在深夜里一次次因为过量的信息痛苦的蜷缩在地,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法缓解疼痛。而所有的知情者,都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你只是个工具。
工具吗……维娜卡并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在她看来,父亲的那句承诺足以让她忽略掉一切痛苦:“当你完成你的职责时,你会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即使老师一直教导她要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成为他人的利用对象,她也依旧以一种疯狂的效率和手段完成家族的任务,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那有对她重要的人吗?维娜卡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硬要说,老师和拉普兰德都算。维娜卡很早就向老师学习了,她的一切知识和技巧都来源于她。而老师,也是为数不多愿意照顾她的人,无论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处境有多不利,老师都会是第一个前来帮助自己的。即使自己失败,也没有在她的口中听到半句指责,从来都只有关切。维娜卡不清楚自己对老师的这种情感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一点,她绝对不会反抗老师的命令。
天色渐晚,维娜卡起身望向拉普兰德离开的地方。这是她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她们在一次任务里相遇,拉普兰德那张狂的态度和矫捷的身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拉普兰德也记住了这位身上有着浓厚杀意与血味、双眼却平静如死水的对手。
命运喜欢开玩笑,那次交手后不久,还是竞争对手的两人就因为家族的合作一起行动。拉普兰德喜欢不断的袭击她来获取她想要的战斗,一种和强者的比拼。维娜卡总是会满足她,每次在快伤到她时及时收手。拉普兰德也会见好就收,笑着说出“下次再战吧。”两人的关系因为一次次的合作慢慢拉近,维娜卡也习惯了拉普兰德一次次缠着她,要她再和她来一场战斗的要求。
“你和我是同一种人,彻彻底底的叙拉古人。”维娜卡不知道怎么评价她的观点,但她可以感受到,她与拉普兰德之间,的确有一些共通的特质。
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维娜卡推开奥本海默家的门扉,父亲正坐在正厅的中央,凝视着她。维娜卡迅速单膝跪在父亲面前,等待着他的数落。
“今天回来的太晚了。”苍老但威严的声音让维娜卡的身躯微微颤抖,她不想再体验体内源石在父亲控制下的痛苦了,只能将头更低下去,耳朵耷拉着等待他的惩罚。
“起来,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放在她的头上,不知为何这让维娜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一切来自家族的恩赐都有代价的,她已经开始恐惧这次的代价又是何物。
“为家族清理一位我们不需要的人,你的老师。维娜卡,只允许成功。”
空旷的正厅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