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一共准备了三碗粥,曾经作为兰茵家族莉莉丝小姐的贴身女仆,自己很清楚小姐的食量,每次都只吃一点点就吃饱了,跟喂鸟一样,而这一次,她煮了三碗粥,全都进了小姐的肚子里面。
“赫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我还是觉得很饿……非常饿。”
莉莉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窘迫和恐慌,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几分。
“小姐,您,您别急,我再去想想办法。”
没有照顾好小姐,赫拉眼圈有些红了,她翻遍了这间屋子角落里属于她的那个小布袋,最后也只找出了两块黑麦面包和一些杂粮豌豆。
“十分抱歉,只有这些了,小姐,真的很抱歉,我,我明天一定多干点活,多换一些食物回来。”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仿佛莉莉丝的饥饿是因为自己的照顾不周而造成的。
赫拉年纪小,而且无父无母,食量也不大,平常也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可以说,这些已经是她现在能找到的所有食物了,自己少吃一两顿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看起来莉莉丝小姐还是没有吃饱的样子。
莉莉丝接过那一点可怜的食物,沉默着将硬面包和烤豆子嚼碎咽下。
吃饱了吗?
不。
一点没有。
“小姐,您的脸色很不好,您是生病了吗,我这就去为您找药。”
“不,不必了,我不是生病了,也可能确实是,不过我的病无法用药来治疗,不要出去了,留下来陪陪我。”
闻言,赫拉撇了撇嘴,赫拉从莉莉丝的话语中理解成了莉莉丝得了某种无法用药来治疗的绝症,感性的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赫拉用袖子摸了摸眼泪,说道:“小姐,您早些休息吧,我去洗碗。”
她小声地说着,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碟,动作间依旧带有那种生怕做错事的谨慎,哪怕现在的莉莉丝已经完全不是所谓的大小姐,自己也并不是下人。
莉莉丝点了点头,目送着赫拉端着碗碟,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走出了房间。
收拾完碗碟之后,赫拉继续忙碌着打扫房间,她从墙角的杂物堆里抱出来一些还算干燥的稻草和一件破旧的,带着浓重霉味的毯子,开始在地面上仔细的铺了起来。
“赫拉,你是打算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中在地上睡觉吗?”
听到莉莉丝这么问,赫拉打了个哆嗦,说道:“如果小姐您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侧房睡觉,您放心小姐,我会尽量不打搅到您的,如果您仍然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到外面去睡……“
“……你是笨蛋吗赫拉,现在的的天气快要入冬了,你是要打算冻死在外面吗?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如此,到床上来,这张床虽然硬了一些,睡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赫拉铺稻草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马回过神来,淡绿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张的大大的,连忙回答道:”哦!不!小姐!这绝对不行,怎么可以这样,我,我只是一个下等的女仆,怎么可以和小姐同床共枕,这是对您高贵身份的玷污!我睡在这里就好,真的很好,您无须为我担心,我已经习惯了,真的。“
看着赫拉恐慌的模样,莉莉丝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那个连共寝都会被算作玷污的兰茵家族大小姐早就已经不在了。
“赫拉,看着我。”
莉莉丝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平静,那是多年贵族的教养沉淀下来的本能。
听到这如同命令一般的语气,赫拉稍微抬了一下眼睛,对上莉莉丝那美丽的如同玛瑙一般的暗红色双眼之时,又连忙低下了头。
“你救了我,给我了睡觉的地方和果脯的食物,有恩必报是贵族的教养,你执意要睡在地上才是对我的忤逆,所以,我要求你,到床上来,如果你睡在地板上而生病的话,本小姐可不负责照顾你,还是谁,你是对本小姐的不满意吗?”
“可,可是小姐,我身上脏,而且可能会打扰到您的休息……”
莉莉丝的语气带上了恰当好处的责备,模仿着当年母亲教导纠正自己礼仪时的神态:“难道你认为,让救命恩人睡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而本小姐自己独占一张床,就是一个有教养的淑女应该有的行为吗?赫拉,你这是在让我违背自己所受到的教育。”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姐!请您千万别这么想,我,我只是……”
赫拉急忙辩解,脸都涨红了。
“那就收拾好,然后,上来。”
莉莉丝朝床里面挪了挪,恢复了往日平静的语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暗示她可以将稻草铺在床板上,睡在自己旁边的位置。
赫拉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身体僵硬地绷直,尽可能的离莉莉丝远了一点,几乎半边身子悬在床外。
莉莉丝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已经是赫拉能接受的极限了,她吹灭桌上那盏微弱的油灯,黑暗瞬间吞没了小屋,只有窗外透进来极其微弱的星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寂静的夜晚重新降临,但这一次,耳边不只有鞭子甩下来的风声,身边多了一个细微、紧张的呼吸声。
“谢谢你,赫拉。”
“能再次陪伴您,是我的荣幸,小姐。”
赫拉的声音很细,但似乎放松了一点。
夜色渐渐深了,莉莉丝阴沉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渐渐传来,而赫拉紧张的无法入睡,在自己身边的曾是自己最敬重的人,这是她第一次离大小姐这么近,近到能听到她的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接着窗外缝隙渗透进来的点点星光,凝视着大小姐那近乎完美的睡颜。
该说不愧是兰茵家族的大小姐吗,她的容颜与夫人如出一辙,此刻的莉莉丝平静的如同记忆中公爵府午后在阳光下午睡的时光。
银白色的发丝散落枕头上,几缕黑色发丝贴在脸颊,睫毛纤长,在眼下透出淡淡的阴影,五官依旧精致,只是对比之前瘦削了许多,下颚的线条更加清晰。
这是赫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毫无阻碍地看着侍奉了数年的大小姐。
赫拉想起数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寒冷的季节,那时候的她是一个刚进入公爵府的小女仆,负责清理小姐餐后卫生。
因为贵族家规,大小姐每次吃东西都只吃七分饱,而且小姐胃口也小,每次进餐之后,餐桌上总是剩下许多精美的食物,只吃了最美味的部位的烤禽肉,几乎完整的奶油馅饼,只喝了小半碗的浓郁肉汤……
这些对于从小家境贫寒,食不果腹的赫拉来说,那些剩下的食物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而且母亲的病需要营养……
那一天,她终于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用一块干净的布,偷偷将几块没怎么动过的白面包和半只冷掉的烤鸡腿包了起来,藏进围裙之中,这是不符合规定的,此时她的心跳的很快,低着头,快步离开餐厅。
“站住。”
一个清脆而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赫拉浑身僵硬,她只感觉自己的血都被冻结了,她颤抖的转过身,看见莉莉丝·冯·兰茵小姐站在连接餐厅和偏厅的拱门下,少女穿着湖蓝色的丝绸长裙,带着华贵的首饰,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她刚从礼仪课上回来,手中还拿着一本烫金封面的诗集。
“我记得,你叫赫拉是么,你的怀里,藏了什么?”
莉莉丝走近了几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赫拉被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因为她们二人之间的身份阶级相差巨大,下人被发现偷盗可不是小事,更何况是被自己侍候的主人亲自发现,以赫拉这种卑微的身份,就算莉莉丝现在下令打死她,也没有任何人敢为赫拉说一句话。
因为恐惧,赫拉的双手根本用不上力气,围裙里面的食物滚落了出来。
“小,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恕我这卑贱的生命,我向启明者母神厄洛丝发誓,我再也不敢了,我愿意将余生奉献于为您祈祷,求母神的光辉光照您的道路,请允许卑微的我可以继续侍奉小姐,为小姐做牛做马……“
莉莉丝看着赫拉懦弱乞求的模样,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滚落在地上,用白布包裹好的剩余食物。
“赫拉,抬起头来。”
赫拉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向那精致而美丽的如同红色玛瑙一般完美的眼睛,又连忙低下了头。
“赫拉,你要知道,作为兰茵公爵府的女仆,即便只是最低等的洒扫侍女,你的行为也代表着兰茵家族的体面,偷偷收集主人的剩余食物,哪怕这些食物注定要被倒掉,但你的行为一旦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他们会说兰茵家族苛刻下人,以至于仆役需要依靠残羹冷炙来果腹,这会败坏兰茵家族的声誉,你知道吗?”
“明,明**,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贵族的声誉往往是贵族之中最重要的,他们会将声誉看的比自己性命更为重要,赫拉犯的错比自己想的要更加严重,原本就胆小的她现在已经吓坏了,一遍遍地磕头,祈求仁慈的小姐能够原谅自己,至少能绕过她一条卑微的小命。
然而,接下来莉莉丝的话语和举动都超出了她的意料,莉莉丝手指间捏着一枚金灿灿的硬币,随手丢下,硬币落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地面上回弹跳了几下之后,稳稳地落在赫拉的面前。
“你要知道,作为兰茵家族的下人,我们不会亏待你,也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为兰茵家族抹黑,拿着它,你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去买一些像样的食物和衣服。即便你只是一个洒扫侍女,也应有你自己的体面,而非行此不雅之举,以后若有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下不为例。”
赫拉双手捧着那一枚金币,又看了看小姐那张精致的,对此毫无反应的脸,巨大的冲击让她暂时忘记了哭泣。
“还愣着干什么,收拾干净,然后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感谢您,小姐,您是我的恩人,愿噬渊者母神阿比丝尼亚吞噬您的一切烦恼与阻碍,亲爱的主人。”
莉莉丝的慷慨,虽然最后也没能治好母亲的绝症,但小姐的仁慈却多给了母亲两年多的生命,也让赫拉和母亲度过了艰难的那个冬天。
后来,赫拉被调到大小姐身边做一些贴身的活,贴身照顾大小姐的生活起居,接触多了,她发现大小姐比自己想的要更加温柔。
她会因为自己手上的冻疮而不经意地赏赐给她一盒昂贵的香膏,会在赫拉不小心打碎东西而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用不耐烦的语气说“不过是一个花纹古怪的瓶子而已,碎了就碎了,记得打扫干净,不要在这里碍眼”,然后转身离开这里,从不追究。
在这份潜藏的严厉与不屑之下,偶尔流露出的细微体恤,是赫拉原本不幸的童年之中一抹珍贵的光亮。
虽然因为母亲的病逝,一年前自己还是离开了兰茵公爵府,但那一段的恩情赫拉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估计以后也无法忘记。
赫拉笑着凝视着小姐的睡颜,既欢喜又心疼,然而,不知为何,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仿佛在这狭小而寂静的,只有她们两人呼吸声的小破木屋中,这里存在着另一个东西,某种无声无息的,缓慢蠕动的东西。
而且感觉就在不远处,是老鼠吗,应该不会,自己的这个小木屋虽然破旧,但经过自己精心打理,不应该出现这种肮脏的生物,而且她感觉那个东西就在自己附近。
一股如同藤条一般的物体缠上了她的小腿,赫拉屏住了呼吸,这个触感,难道是蛇吗,皮肤上传来一种若有若无,温凉黏腻的触感,顺着她的小腿,正在往自己的上半身移动。
但缠在自己腿上的并不只是一根东西,好像有好几根。
赫拉原本胆子就小,理智让她立刻跳起来逃跑,但对大小姐的忠诚和担忧让她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她必须确认一下。
赫拉捏住被子的一角,一点点的将粗糙的被子掀开一条缝隙,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她看到,缠绕在自己腿上的并不是什么虫子老鼠,也不是蛇,而是几根紫黑色的、泛着点点光芒、介于实体与胶质神秘物体,正悄无声息地从大小姐那边蜿蜒而出,如同藤蔓,有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腕足,并且继续向上游移。
触手表面覆盖着细腻的、不断开合的吸盘状结构,划过皮肤时留下湿冷的黏液痕迹。
赫拉能感觉到那些滑腻的东西隔着睡衣布料贴上了她的大腿、腰侧,其中的一根触手,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探向她的脸颊,她想要闭紧嘴巴,下颚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松开。
她原本想要叫出声来,但大小姐似乎很不舒服地翻了个身,看着大小姐,赫拉终究没能叫出声来,那根冰凉的触手就在这时轻轻翘开了她的唇齿,探入她的口腔深处,抵住了她的舌根,彻底堵住了她任何发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