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如我是女生就好了

作者:炙甘陇 更新时间:2025/12/24 22:00:47 字数:4371

D市的午后总裹着层化不开的黏腻,热风吹过镇区坑洼的柏油路,卷起混着尘土的枯叶,轻飘飘撞在巷口那家小咖啡厅的玻璃门上,发出沉闷的轻响。这家店小得像个杂物间,四张木质桌椅挤在屋里,墙面刷的米白色涂料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水泥。陈酉新瘫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美式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不规则的水渍。“要不是这破疫情,我死都不回D市。”他屈起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语气里的不甘像要溢出来,“在G市干了两年,上个月刚冲完四十万业绩,第一次月入过万,眼看着就要升职,结果被这疫情搅得稀碎。”

老板老林正低头擦着玻璃杯,抹布在杯壁上转着圈,动作慢得和这个小镇的节奏如出一辙。“疫情这东西,谁能预料到?”他抬眼瞥了陈酉新一眼,粤语腔调含糊又实在,“现在就大月镇封了,咱们这儿能正常开门就不错了,算捡到咯。”

陈酉新没接话,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指尖划过烟身的褶皱,打火机“咔哒”一声燃起蓝色火苗。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半个月前,家里的电话几乎打爆了他的手机,母亲在那头哭着说外婆身体不好,想让他回去陪陪;父亲则直接放话,外婆算过卦,他再留在G市会遇血光之灾,语气里的强硬容不得半分拒绝。

“说白了就是道德绑架。”他吸了口烟,烟丝燃烧的滋滋声混着叹气声溢出喉咙,“回来之前说好了帮我安排工作,结果呢?就一句‘疫情不好找活儿’打发我。我爸更有意思,天天在外头跟人吹我多能干,转头就跟我说,这两年我在G市租房吃饭的钱都是他给的,最多再帮我最后一个月。”

“现在行情确实差。”旁边桌的阿滔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游戏,他是这家店的常客,做婚礼主持的,肚子上的肥肉随着起身的动作晃了晃,“我以前周末档期排到半夜,现在就剩些小单跑跑,再这样下去,车贷都快还不上了。”他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也别羡慕那些嫁得好的同学,都是个例,自己努努力总能好起来的。”

“努力?”陈酉新嗤笑一声,指尖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地面的瓷砖缝里,瞬间散成粉末,“努力就是最大的谎言。”

“这话我认同。”老林擦完最后一个杯子,把抹布搭在水槽边,“我再过四年就四十了,以前在国企待过,也出过国旅游,奖拿了不少,最后还不是回这个小镇开家破咖啡店?赚的钱刚够糊口,养两个女儿都费劲。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白手起家的,不是靠老婆家,就是本身家里有底子。”

陈酉新怕老林再往下扯社会现状,抬手打断:“十八块,扫了。”他抓起桌上的美式,狠狠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不住心里的憋屈,“反正这社会就是不公平。”说完,他转身就走,烟蒂被随手摁在门口的烟灰缸里,留下一个焦黑的印子。

咖啡厅离外婆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陈酉新沿着路边慢慢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和父亲吵架的画面——父亲举起来的手、自己下意识躲闪的动作、还有那声沉重到让人心慌的叹气。他越想越委屈,明明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了,在G市没日没夜地跑客户、改方案,好不容易摸到点成功的边,却被一场疫情和家里的压力打回原形。

为什么别人就能顺风顺水?那些女同学,有的嫁了有钱人家,婚礼上好几辆大G开道,坐的还是迈巴赫,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不用像他这样为了工作发愁,不用看父亲的脸色。“如果我是女生就好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整个思绪。要是他是女生,是不是就不用这么拼了?是不是就能找个条件好的人嫁了,天天在家躺平,不用被家里催着赚钱?

他越想越出神,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外婆住的那条小巷口。小巷外有一座小小的庙,青砖黛瓦,墙根爬满了青苔,看着有些年头了,平时没什么人来。就在他要抬脚走进小巷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

不是那种渐变的昏暗,而是像被人用厚重的黑布猛地蒙住了头,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陈酉新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抬手扯掉脸上的“黑布”,可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昏沉得厉害,又带着种诡异的漂浮感,仿佛整个人都脱离了地面,飘在半空中。

这是做梦吗?他想开口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他恐慌到极致的时候,朦胧中,他好像看到黑暗里出现了一个发光的人影。那光芒很柔和,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像月光一样的银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看不清样貌,也分不清性别。

那个人影缓缓向他靠近,步伐很慢,每走一步,身上的光芒就亮一分。陈酉新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影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面前。紧接着,一只泛着微光的手抬了起来,朝着他的额头探过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带来的凉意,不是冬天的寒风那种刺骨的冷,而是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带着种穿透皮肤的凉。在那根冰凉的手指碰到他额头的瞬间,陈酉新浑身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额头蔓延开来,顺着脊椎一路往下窜,窜到四肢百骸。

“*********”

一串奇怪的音节在耳边响起,不多不少,正好七个字。那声音不像中文,也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却让他心里莫名地发紧。音节落下的瞬间,强烈的坠落感突然袭来,像是从几十层的高楼失足掉了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胃里的东西一个劲地往上涌。

更诡异的是身体的变化。

首先是衣物的触感。他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裤,都是平时穿惯了的尺码,可此刻却突然变得异常宽大。T恤的领口顺着肩膀滑了下来,露出大半个肩头,袖口也空荡荡的,晃悠悠地挂在手臂上;运动裤的裤腰更是直接滑落,卡在了胯骨上,裤腿太长,拖在地上,被脚下的石子绊得生疼。他能感觉到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比平时要粗糙得多,带着种陌生的痒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柔软的触感从肩膀后方垂了下来,拂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偏过头,那触感却更明显了——是头发!很长很长的头发,从头顶垂下来,披在肩膀上,发丝纤细柔软,拂过脸颊的时候,带着种痒痒的、暖暖的感觉。他想抬手摸摸头发,却发现手臂的长度好像变了,原本能轻松摸到头顶的距离,现在却要费力地抬高手臂,指尖划过发丝的瞬间,那种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麻。

这不是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短,刚理了没多久,最多也就两厘米长,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长?

恐慌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挣扎着想要站稳,却发现身体的重心完全变了。以前走路稳稳当当的,现在却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摔倒。更让他崩溃的是胸前的感觉——那里突然多了两个沉甸甸的东西,随着他摇晃的动作,微微下坠、晃动,带来一种陌生的、酸胀的痛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包裹着那两个东西的触感,沉甸甸的,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还有身下的感觉。那种空荡荡的、镂空的感觉,和他平时的感受完全不同,陌生得让他头皮发麻。他想夹紧双腿,却发现腿部的力量好像也变弱了,稍微用力就觉得酸胀。他低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可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晃动的布料,什么都看不清。

错位感越来越强烈,像是自己的灵魂被塞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笨拙、不协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变细了,指甲也变长了,指尖的触感比平时要敏感得多,轻轻碰到衣服的布料,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纹理。手臂的长度好像缩短了,原本能轻松碰到的东西,现在却要踮起脚尖。连呼吸都变得不一样了,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种陌生的韵律。

胃里的翻腾感越来越强烈,他再也忍不住,弯腰蹲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酸混合着刚才喝的美式,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灼烧着喉咙和食道,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呕吐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胸前的沉甸甸的东西随着动作晃动,酸胀感更强烈了,同时,垂在脸颊的长发也被呕吐物弄脏了几缕,黏腻地贴在脸上,又痒又恶心。

“呕——”他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被逼了出来,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掉脸上的污渍,却在抬手的瞬间愣住了——那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指缝里还沾着一点灰尘。这不是他的手!他的手虽然不算粗糙,但绝对没有这么纤细,指甲也没有这么长。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宽松的T恤滑落得更厉害了,露出了锁骨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运动裤卡在胯骨上,能隐约看到腰肢的曲线。这根本不是他的身体!这是一个女人的身体!

“扯淡吧.....”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平时的低沉男声,而是变得尖细、柔软,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音色。这声音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瞬间崩溃。

他刚才还在想,要是自己是女生就好了,就能不用这么拼,就能轻松过日子。可当这个“愿望”真的实现的时候,他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绝望。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变成女生,他不想待在一个陌生的躯壳里!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重心不稳,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他能感觉到膝盖处的皮肤破了,温热的血液渗了出来,染红了运动裤的裤腿。这种痛感比平时自己磕碰到要强烈得多,像是放大了好几倍,让他忍不住抽噎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巷的寂静。陈酉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辆蓝色的警车,正快速向他这边驶来。警车停下后,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推开车门,快步向他走了过来。

“喂,你没事吧?”其中一个警察皱着眉头问道,看到他蹲在地上呕吐,脸上还沾着污渍,头发凌乱,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陈酉新想说话,却因为过度恐慌和身体的不适,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哭。他想解释,想告诉他们自己不是故意在这里的,想问问他们自己到底怎么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和同伴一左一右地架起了陈酉新的胳膊。

被架起来的瞬间,陈酉新更崩溃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警察的手碰到自己胳膊时的触感,陌生的身体被两个男人架着,让他觉得无比羞耻和恐慌。同时,身体的不适也越来越强烈,头晕目眩,胸口发闷,膝盖的痛感还在持续,胸前的酸胀感也没有缓解,整个人像是要被拆解开一样。

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可这个陌生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力气小得可怜,根本撼动不了两个成年男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警察抓得生疼,皮肤都快要被捏破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脸上的污渍,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他被硬生生塞进了警车的后排,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厢里的空气很闷,带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让他胃里又开始翻腾。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身体忍不住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和绝望。

他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看着身上宽大的、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感受着胸前的沉甸甸的坠感和膝盖的痛感,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发光的人影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车辆发动的瞬间,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耳边的警笛声也变得越来越远。陈酉新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老天爷!你来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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