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病房窗外,连走廊里的声控灯都变得昏昏欲睡,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漏进来,在地板上描出一道细长的亮痕。陈酉新是被胃里的空落感拽醒的,脑袋昏沉得像裹了层湿棉花,稍微一动就发晕,指尖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才勉强撑着床头坐起身。
病号服的下摆滑到腿弯,露出纤细的小腿,她双脚刚沾到冰凉的地板,就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这具身体的平衡感还是没完全适应,她只能指尖抠着床沿,一步一顿、踉踉跄跄地往厕所挪。走到门口时,正好和门外站岗的两个军警撞了个正着。
年轻的那个军警也就二十出头,军装穿得笔挺,肩章上的星徽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脸颊还带着点未脱的青涩。他瞥见陈酉新出来,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飘向旁边的墙壁,耳根“唰”地就红了,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腰带,连说话都结结巴巴:“可...可以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说,我...我去帮你转达。”
陈酉新刚要应声,突然觉得胸前一阵凉飕飕的——低头一看,病号服最上面两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崩开了,领口敞着,胸前的柔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若隐若现。她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双手像护着什么易碎品似的,飞快地捂住领口,指节都泛了白,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声音都带着颤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就之前的猪脚饭吧!”
话音刚落,她不等对方回应,“砰”地一声关上了厕所门,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脑子里突然蹦出刘波抽象版的魔性吐槽:“妹妹!你在勾引谁!!!你选错人啦!”
这离谱的念头让她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才走进厕所。坐在马桶上,她还是浑身不自在,胯骨硌得慌,这种生理结构的改变,让她每次上厕所都像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放松过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个邪恶的念头,她鬼使神差地弓起腰,想看看这具身体的秘密——可胸前的柔软挡得严严实实,怎么都看不到。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里居然光滑得没有一点毛发,皮肤细腻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超级极品哦!”她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指尖不小心蹭到,一阵尖锐的敏感刺痛瞬间窜遍全身,吓得她赶紧缩回手,脸更红了:“疼!太敏感了!我在干嘛啊!”
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双手捧起水,狠狠往脸上搓了好几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的病号服,冰凉的触感总算让她稍微清醒了点。“呼——”她对着镜子里模糊的影子深深吸了口气,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衲现在遁入空门,绝对不能再想这些奇怪的事情!”
她扶着墙壁,再次踉踉跄跄地走回床边。刚坐下没两秒,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笃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陈酉新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偷似的,浑身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嗯哼,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那个年长的军警,他身形高大挺拔,比年轻军警壮实不少,军装穿在他身上更显硬朗。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从颧骨延伸到下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清晰,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往门口一站,就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我给你放床边柜上?”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好的,谢谢。”陈酉新赶紧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果然网上说的“军人都温和”是骗人的,这位老军警的气场也太吓人了,像电视剧里的反派,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瑟瑟发抖。
老军警朝她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地把餐盒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走,关门时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干净利落。陈酉新这才敢抬起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嘀咕:“肯定是因为我现在太矮了,才会觉得他压迫感这么强...还有那道疤,看着就不好惹。”
她打开餐盒,猪脚饭的香气扑面而来——酱汁浓郁,裹着软糯的猪脚,底下垫着薄薄一层米饭,还撒了点翠绿的葱花。她拿起勺子,“耐心”地吃了起来,时不时捏捏自己的手臂——这具身体的胳膊细得不像话,皮肤光滑得像丝绸,和她以前粗糙的胳膊完全不一样;又晃了晃腿,心里忍不住吐槽:“现在也太矮了吧!以前我可是一米七五的大高个,现在估计也就一米六出头,差太多了!”
吃着吃着,她突然注意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并着大腿,膝盖紧紧贴在一起。心里冒出个疑问:“不对啊,不是说男生变女生后,会习惯性岔开腿坐吗?”她试着把腿张开一点,可刚一分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少了点什么支撑似的,安全感瞬间崩塌,赶紧又乖乖地把腿并拢了。“嗯....果然是少了个东西,怎么可能习惯张开坐呢?”
“嗝——”她打了个饱嗝,看着餐盒里剩下的大半饭菜,有点无奈。明明已经努力吃了,结果比中午吃得还少,也太浪费了!“陈酉新,想想农民伯伯,想想粒粒皆辛苦!”她在心里自我谴责,拿起勺子又想往嘴里塞一口,可刚碰到嘴唇,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赶紧放下了勺子。“好吧,跟男生时候能硬塞不一样,现在是真的吃不下了。”她认命地把餐盒推到一边。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低声讨论,隐约能听到“醒了是吗?新哥你刚才那反应也太逗了”的声音,还夹杂着轻轻的笑声。紧接着,敲门声再次响起,陈酉新还没来得及说“进来”,门就被推开了。
下午的康复护士小娟拎着一个粉色的塑料袋走进来,袋子里装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三瓶不同颜色的洗发水,她扎着低马尾,额前碎发有点凌乱,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小陈姐!我来咯,给你洗白白咯~”
听到这句话,陈酉新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回餐盒里。她心里疯狂吐槽:“不是吧!都过去四章了,怎么还有这茬?这么久居然一天都没结束吗?!这一天也太长了吧!”
“要不,我自己来?”她试探着说,身体往后缩了缩,满是抗拒。
“不行哦!我知道你的病症呀。”小娟说着,快步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腕。陈酉新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甚至还要瘦一点的小娟,力气居然这么大,手指纤细却很有力,单手就把她拽得往前踉跄了两步,径直往洗手间走去。“你认为自己是男人,特别容易应激,不能让你自己洗澡,容易羞耻到失控的!”
洗手间里的热水已经放好了,氤氲的热气顺着门缝飘出来,带着淡淡的薰衣草沐浴露香味,镜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小娟动作麻利地帮她褪去病号服,手指碰到她皮肤时,陈酉新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当胸前的束缚被解开时,她感觉胸前一阵轻快,却又因为陌生的暴露感,浑身紧绷得像块石头,脚趾都蜷了起来。
小娟哼着轻快的流行歌,温热的手掌蘸了沐浴露,轻轻揉搓着她白皙的皮肤。泡沫顺着身体往下滑,痒痒的。陈酉新看着这具陌生的身体——细腻的皮肤、柔软的线条、隐约可见的马甲线,都让她觉得不真实。错位感像潮水一样涌来,让她恍惚觉得,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都是假的,那只是别人的记忆,和现在的她毫无关系。
这种感觉在小娟清洗到敏感部位时,变得愈发强烈,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哼哼声,脸颊烫得能冒烟,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小娟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笑着说:“感觉我好像把你怎么了一样,一直哼哼唧唧的。女孩子要保持干净哦,很多地方也要轻柔,要记住怎么洗澡呀,以后就要自己来了。”
说完,她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陈酉新蹲在花洒下,双手捂住脸,脸颊通红,嘴里喃喃道:“从头摸到尾了,太恐怖了!才认识不到一天,进展也太快了吧...这也太羞耻了!”
门外传来小娟的声音:“别蹲太久哦!10月的晚上还是有点凉的,小心着凉~ 洗好叫我!”
陈酉新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关掉花洒。看向洗手台上整齐摆放着的一条浅色棉制睡裙,她有点犹豫:“欸?不用穿bra吗?怎么找不到?算了...”她拿起睡裙穿上,只觉得胸前空荡荡的,很不习惯。头发被水浸湿,沉甸甸地贴在背上,又凉又重,难受得不行。“长头发也太麻烦了,又重又难打理,还是短发舒服!”她在心里抱怨着。
她捂住裙摆,像一阵风似的奔向病床,刚要往床上躺,就被小娟从身后拽住了。小娟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吹风机,无奈地说:“诶呀!别就这样摊上去呀!床品湿了很难干的,会着凉的!”说着,她把陈酉新按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吹风机插上电源。
吹风机发出沙沙的轻柔声响,小娟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长发,动作轻柔地梳理着,避免扯到头发。温热的风顺着发丝吹过头皮,舒服得让人犯困。陈酉新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她以前其实谈过一个女朋友。
那时候她还不会吹头发,第一次给女友吹头发时,把吹风机凑得太近,烫到了女友的头皮,被抱怨了好久。“啊啊,当时好像是第一次一起去旅游开房。”她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脸颊有点热,那时候她差点就忍不住**大发,结果女友说要结婚后才能那样,她居然真的忍了整整一周。“结果回来没多久,就被说性格不合分手了...”她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嘀咕:“他好惨呀哈哈哈...不对,这是我自己。”
这种旁观者的视角,让她的割裂感更强了——好像那段记忆里的“陈酉新”是另一个人,而现在的“陈酉卿”,只是一个旁观者。
“傻笑啥呢?”小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好奇,手指还在轻轻梳理着她的发尾。
“就是笑有个男的,又像舔狗又假正经,明明喜欢得不行,却硬生生憋着,又专一又像个傻子。”陈酉新随口说道,把自己的经历套在了“别人”身上。
“哦哦,就是你那个人格的人设吗?”小娟来了兴趣,压低声音说,像在分享什么秘密,“可以详细说说不?我保证不告诉白主任!”
“好吧。”陈酉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就是那时候他跟第一任,应该也是唯一一任女朋友,去厦门那边旅游......”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10月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穿过窗缝吹进来,拂动了百叶窗的叶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破碎的记忆碎片。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看似平静,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就像陈酉新此刻的心情——她试着回忆过去,试着和那些记忆对话,看似是与过去达成了某种和解,可心底的割裂感和不真实感,却从未真正消散。
风停时,树叶短暂地静止,月光在地板上的光影也随之定格,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可只有陈酉新知道,这种平静不过是暂时的假象,她与这具身体、与这个陌生的时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