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雪石山已退尽了积雪,地脉中的魔网与林间蒸腾的生命能量相互缠绕,在山间滋养着各种珍惜草药。
一株高等级草药的价值甚至能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生计,北泽城各大公会悬赏栏上的收购单边缘早被冒险者们摩擦出毛边。
山腰处的针叶林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只有灰兔的足迹与松鸦的绒羽点缀在林间。
就算是正午的烈日也穿不透密林组成的帷幕,只有那些在树影间闪烁的兽瞳幽光会让人类重新记起自己才是闯入者。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山间回响,烈焰如狂潮般迸发,午后的林间顿时被狂暴的火焰所充斥,烈焰旋涡中心,岩石表面浮现出熔岩状的琉璃纹,这并非普通火系法术所能达到的温度。
焦土中几块扭曲的焦黑残骸仍在抽搐,碎裂的肢体中显露出诡异的绿色。
森林深处传来的嚎叫带着震颤。
虹夏正拽着凉的手腕狂奔,凉虚弱地耷拉着头,真言术:盾的屏障在她身上逐渐黯淡。
显然,刚才那记超规格的炎爆术引起了不小的反噬。
“你管这叫‘轻灵术失效前能解决’?”虹夏的质问混着喘息,余光瞥见凉的嘴角正渗着血。
术士却扬起崩裂的唇角“至少这动静足够大了...希望附近有人能注意到...”
奔逃间,地势逐渐降低,周围的植被也发生改变,逐渐取代头顶浓密针叶树冠的是相对低矮的落叶树林。
那些嚎叫者的真容终于暴露在午后的光线下,巨大豺狼狂暴的瞳孔里跳动着磷火般的绿色微光。
两人周身的防护结界在落叶林中泛起涟漪,数十对兽爪刨地的声响如滚雷般层层叠加。
“理论上...”凉感受着身后的震动,平静地舔去嘴角凝固的血痕,“十头以下是标准小队的处理范围。”
虹夏则显得比较慌张,“后面这动静怎么看都超过标准了吧!?”
“凉!炎爆术!”虹夏的喊声带着破音,身后利爪刨地的声响不断地逼近。
凉的回应夹杂着咳出的黑血,她的呼吸比步子更急促:“办不到,刚才那种威力的我没法再弄一个了。”
片刻后,两人周身流转的浅青色微光如垂死的萤火虫,轻灵术的符文在两人身上逐个熄灭。
身后兽群的唾液蒸腾着恶臭的黑雾,腐肉与硫磺混杂的气息已渗入了凉的鼻腔。
“晨昏活动的群居种...”
一直维持在两人周身十米范围的防护结界开始因为黑雾的腐蚀呲呲作响。
“为什么会在中午的森林外围出现...”
豺狼群的嚎叫已近在咫尺,粘稠的吐息仿佛已经扑在了二人的脖颈。
凉突然刹步转身,力道激起一圈尘土,腰间长剑尖啸出鞘。
那剑如黑曜石般漆黑,剑脊上,一颗囚禁了恶魔灵魂的红色宝石镶嵌其中,来自地狱的恐怖温度从中散出,却又被漆黑的剑身所压制。
数道裂痕从宝石周围散发至整个剑身,裂痕中隐隐有烈焰阴燃闪烁。
剑柄处刻满了各种法术增幅铭文,这很明显不是普通长剑,而是一把高阶法器。
“虹夏!”凉的吼声裹挟着手中长剑的嗡鸣。周围的魔力疯狂地被剑身上的宝石所吸收,使得二人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那把剑本身也因为周边浓郁的魔力而开始微微颤抖。
虹夏也转身急停,双手紧握法杖。
与那漆黑长剑不同,虹夏的法杖通体纯白,金色的增幅铭文在其上流转,柔和的圣光萦绕其间,竟也是一柄魔法武器。
二人并没有过多交流,她们从对方坚定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计划——放手一搏。
虹夏持杖轻点虚空,嘴中吟唱起圣光祷言。纯白法杖上的金色铭文如活物般游走,将二人包裹其中。
她的余光中凉的剑锋正在剧烈震颤,长剑吞咬着爆裂的火星。
当第一个吟唱音节刺破空气时,光与焰的符文自虚空中生长。金色铭文如锁链缠绕虹夏的身体,而凉的脚下,龟裂的地面中透出暗红光芒。
奔袭而来的兽群在距她们十米之外处骤然停步,二十几对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兽群中开始出现警觉的低吼,动物本能正在警告它们远离前方剧烈翻涌的魔力波动。
“以烈焰为血...”凉的吟唱被兽群同步的低吼干扰,法阵上的符文开始扭曲。
豺狼群围成的死亡螺旋会随猎物动作而移动收缩,用恐惧瓦解猎物的精神,这是兽群一贯的战术。
察觉到凉的状态异常,虹夏突然将法杖插入地面,裂隙中圣光迸发如泉,豺狼群集体后撤的瞬间,两人周身腾起金色辉光。
这并非普通的气定术,而是神圣牧师秘术圣光灌注,稳定施法的同时还能大幅减少吟唱时间。
随着吟唱的完成,一红一白两道法术以法阵的形态隐入地下,其中蕴含的魔力也尽数收敛其中。
豺狼们在外围试探已久,如今见那强大的魔力波动消失便开始蠢蠢欲动。
吼!
随着隐藏在狼群后的头狼一声咆哮发出,进攻开始!
四只豺狼从两侧率先冲出。
两人背身而立,虹夏法杖轻点,圣光涌动间打出一道金色的惩击将身前的豺狼击退。
凉则挥剑将火球术射向地面的枯叶,造出一片火墙逼退攻击。焦糊味与烧灼声刺激着兽群,但它们仍在头狼嚎叫中有序轮替进攻。
当凉递给虹夏第三瓶法力药水时,林间漏下的阳光已染上血色。
高大的树影在夕阳的斜射下拉长,投射出浓密的阴影斑驳在大路两侧的落叶树林中。
而在雪石山的森林中,暮色更浓,树影交错间闪过一抹漆黑的身影。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脊,林间的生态更替已然完成。鸟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行动物的微弱响动,它们开始在林间潜行,寻找它们的猎物。
随着天色渐暗,这是豺狼们愿意看到的,它们本就更适应在晨昏与夜晚的阴影中战斗,这时它们的速度优势与狡诈的战术才能完全的发挥出来。
但这对虹凉两人来说可算不得好消息,山中密林的幽邃阴影吞噬着每一丝光线,凉的火焰法术被压缩到仅能照亮眼前的剑锋。
她们能看见的只有黑暗中那些移动着的瘆人绿光,这些绿光来自于游荡的豺狼群,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凶残而狡诈,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
“来了!”凉的长剑不住的颤动,仿佛响应她的判断。兽群突然分成四股,借助暮色的阴影同时向两人袭来。
就在豺狼们踏入她们身前两米的瞬间。
“虹夏!”
“心灵尖啸!”之前隐藏在脚下的法术瞬间发动。
内圈金色法阵最先触发,金色的圣光从中炸开,随后又变为暗紫色。
光暗交替间,一声恐怖的尖啸从中传来,冲击着周围豺狼的心智。
豺狼们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名状之物般哀嚎着逃离二人,她们周围顿时形成了一圈空地。
就在最后一只豺狼跑出心灵尖啸范围的一瞬间,外围的赤色法阵发动了。
“地狱烈焰!”
狂暴的魔力从法阵中奔涌而出,巨大的爆炸裹挟着地狱的暗红色火焰,瞬间吞噬了范围内的一切活物。
二人周围五米外只剩下一片焦土,大部分的豺狼已经变成扭曲的焦炭,少数几只在边缘的豺狼也被地狱烈焰的余波所伤,地狱烈焰的高温严重烧伤了它们,已经无法再对二人构成威胁。
就在二人松了一口气时,灰烬落地的声响突然被某种沉重的脚步声碾碎,一阵混杂着腐烂气味的咆哮震荡着焦土。
嗖!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林中冲出,瞬息之间已至二人身前。
咚!
二人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般斜飞出去,虹夏的法袍在树干上擦带出血痕,凉持剑的右臂脱臼,此刻无力地下垂。
在凉被血糊住的视野里,那个黑影的速度完全无法理解,上一秒还在数十步外的阴影中,下一秒破风的残影已裹挟着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虹夏被破碎的木屑刺进脸颊,剧痛让她的视线模糊了半秒,当视野终于聚焦时,倒映在充血瞳孔中的畸形轮廓,让她从牙缝中挤出变调的音节:“豺狼人...”
这种浑身缠绕腐臭死灵能量的扭曲生物,显然不该存在于此。这是死灵法师将豺狼与人类的尸体通过通灵秘术融合而成的可憎生物。
别说虹凉两位脆弱的施法者了,即使是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面对豺狼人也会葬身于此。
而就在两人震惊之余,那豺狼人又嚎叫一声,又以诡异的速度冲来。
虽然已经有所防备,但面对豺狼人那极快的速度两人也只是勉强唤出一道护盾架在身前。
而就在护盾成型的一瞬间,豺狼人沉重的爪击已经挥下。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魔力护盾应声而破,两人只能凭着本能反应将自身武器护在身前勉强抵挡,但施法者的肉体本就脆弱,怎能抵挡如此攻势?
咚!
一声闷响发出,两人如炮弹般倒射而出,凉的后背撞断碗口粗的树干,尖锐的木刺刺穿了她的左肩。
虹夏更是在连续撞段两段残枝后,像破布偶般挂在扭曲的树根间。
她强撑着爬起,身上满是血痕,手中的法杖已黯淡无光。一旁的凉伤势更加严重,面色苍白地倒在血泊里,那柄长剑也脱手飞出三米外。
虹夏挣扎着挪到凉的身边,染血的手指紧握法杖,依靠着增幅铭文强行榨取着最后的魔力。
她手中治疗术的金光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凉的伤口在明暗交替间艰难愈合。
“待着别动...”牧师踉跄着横移半步,用身躯挡住凉与豺狼人之间,这个动作让她折断的肋骨刺穿肺叶,每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咕哝声。
当术士胸口最深的伤口勉强愈合时,牧师法杖上的圣光铭文已尽数熄灭。
豺狼人一击得逞后目光更加嗜血,口中不断冒出的涎水蒸腾出粘稠的黑雾,它故意放慢脚步向两人走来,仿佛在享受将猎物逼进绝境的快感。
“虹夏...别管我了...我最后...”凉挣扎地起身靠在断裂的树干上。手中的凝聚的火球术还未成型,识海中便有一阵剧痛袭来,她重伤的身体已不能再调动哪怕一丝魔力。
虹夏踉跄着用身体护住挚友时,豺狼人已经走到二人身前,抬起利爪带着腐蚀黑雾挥向少女脆弱的身体。
而就在生死刹那间,虹夏模糊的视线捕捉到树冠间一闪而逝的金属反光。
叮!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一记飞刀钉入豺狼人的前爪,那飞刀打得它一道踉跄,使得原本的攻击偏在了一旁。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两人身旁闪过,直冲豺狼人。
那道黑影一身黑袍,手持两把长剑,看不清身形容貌,只勉强瞥见一丝清新飘逸的粉发从兜帽中流出。
黑影手中两把长剑翻转,两道沉重的斩击挥出,仅一合便将豺狼人胸前的腐殖护甲斩断。
“救援吗...”凉艰难地抬起头,大量的失血使得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虹夏的瞳孔因过度惊愕产生震颤,但多年的战斗经验已让肌肉记忆超越意识,当她的大脑还在解析那道人影时,最后一丝法力已在本能驱动下释放。
真言术:盾。
圣光的加护在黑袍上泛起涟漪,两道剑锋如影般闪动,每一次攻击都犹如手术般,精准地楔入薄弱的关节。
豺狼人不断挥舞强壮的爪子,试图撕碎眼前的黑袍,但每一次攻击都被那黑袍灵活地闪避和用剑尖招架化解。
她的动作灵动飘逸,剑招如水般流转,如风般迅速,从不给豺狼人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
豺狼人的利爪每次挥空,她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新的死角。每一次挥剑都化为致命的攻击,瞄准豺狼人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湛蓝剑影与狼爪血光在林间交织,在确认已经远离虹凉二人的位置后,黑袍马上放弃了继续与豺狼人的缠斗,突然间身影一闪,化作暗影消散在月光中。
豺狼人见此情景大为惊愕,立即四处张望,试图捕捉到黑袍的动向。
尽管夜晚的林中视觉受限,但豺狼人的夜间视力远超人类,嗅觉和听觉更是人类的数倍。
然而即便如此,它仍然无法找到黑袍的踪影,后者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异常安静,只有豺狼人紊乱的喘息声在幽暗的密林中回荡。
唰!
一道剑光突然从阴影中斩出,在豺狼人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面对这不知来源的攻击,豺狼人怒火骤起,嗓中响起低沉的吼声。
而它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绞杀。”
清冷女声响起刹那,剑光化作暴雨。黑袍身影如鬼魅穿梭,剑锋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银光,像银星划过黑暗的夜空。
仅一息,数十道斩击尽数落在豺狼人身上,使得附近的林木完全被它污秽的黑血所染。
剑刃刮擦骨骼的刺响仿佛的安魂曲,飞旋的落叶在剑光闪烁间被染成血色,下落的剑锋舞出死亡的银色轨迹。
“终结。”
豺狼人的肌肉突然痉挛,它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剑光穿透它颈椎的瞬间仿佛时间凝滞。
豺狼人狰狞的面孔定格在惊愕与恐惧之间,巨大头颅沿着整齐的斜切面缓缓滑落,污血尚未落地,黑袍已收剑入鞘。
虹夏彻底坠入黑暗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只有黑袍凌空旋身时飘落的樱色发丝,以及豺狼人喉间绽放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