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琉璃小姐，来杯冰美式，糖和炼乳多加点～顺便再要一份巧克力提拉米苏。”
今天这游手好闲的家伙，又溜到店里来蹭吃蹭喝了。
“白玲珑，第一，谁家冰美式既加糖又加炼乳？第二，我是男的，是你哥！不是什么‘小姐’！你脑子没问题吧？”
冬日午后，荆楚市高新区一栋杂居大楼底层的甜品店——Blackcat，依旧门可罗雀。
作为在此打工满一年的店员，我，白琉璃（18岁），正对面前这位小我一岁的女高中生束手无策。她翘着二郎腿，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悠闲地等我完成点单。
“你大白天又跑出来闲逛？今天太阳这么大，紫外线这么强，万一……”
“哎呀，又开始啰嗦了。我好好带着伞呢，你看——”她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遮阳伞，“老哥你果然不仅脸长得像女生，连性格也婆婆妈妈的，和小女生一样……”
说我是小女生……
我压下说教的念头，决定先打发她走。毕竟还在营业，让其他客人看见总归不好。
“……冰美式加提拉米苏，一共45，现金还是扫码？”
“诶？！原来要收钱的吗？”
“‘诶’什么！你是第一天当人类吗？哪家店买东西不要钱？”
“凶什么嘛……小气鬼，请我一次会怎样……”
这家伙……唉。
我深深叹了口气，将刚做好的咖啡和甜点轻轻放在她面前。
“吃吧，姑奶奶，不收你钱，从我工资里扣。”
“好耶～不过怎么不是冰的？我要的是冰美式诶。”
“本店不提供你说的那种咖啡。”
“顾客不是上帝吗……”
“想提要求就老实付钱。你算什么顾客。还有，冬天喝什么冰的，万一着凉了，老妈又得念叨我……”
她不快地瞥了我一眼，终于放弃反驳，低头小口吃起蛋糕。
刚以为能清静片刻——
“呜……咖啡好苦，快给我拿点方糖……”
“你能不能消停点啊？唉……”
眼前这位抱怨不止的，正是我妹妹白玲珑。她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肩，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翘着。
她正对着手机傻笑，屏幕光映亮半边脸颊，长睫毛投下淡淡影子，嘴角弯起的弧度透着一股呆气——那双红眼睛，牢牢锁在某个聊天界面。
“和谁聊这么起劲？该不会是……小男友？”
我凑近想偷看。
“关、关你什么事！走开！”
她慌乱地推开我。
反应这么大？看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正盘算着怎么用这事在老妈面前捉弄她时——
“玲珑妹妹？！你……有男朋友了？！”
门口传来近乎崩溃的喊声。
“喂，大舅哥，玲珑刚才是开玩笑的吧？她要是有男朋友了，我这个当妹夫的该怎么办啊……”
声音的主人带着哭腔嚷嚷着，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
“松开，楚天南！谁是你大舅哥！还有，你今天又迟到了半小时吧？”
“哎呀～本来能准时的，结果游戏玩过头了嘛，哈哈……”
“这理由你上周三就用过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仗着自己老爸是店长，这家伙总爱占我便宜，接班也老是迟到。
这时，他身后一个女孩轻声接话：
“抱歉啊，琉璃哥，今天我路上堵车了，真的不是故意的……能原谅我吗？”
“啊……楚瑶的话，没关系。”
“呜哇，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琉璃小姐！”
“你还是去死吧，楚天南，你能不能和你妹妹学点好的……”
“如果你穿着女仆装说这句话就好了……”
…………
我的言语攻击在他眼里快成调情了。
“哈哈，楚天南，虽然平时我也觉得你恶心，但这次我支持你哦～”
一旁的白玲珑掩嘴坏笑。
这厚脸皮的，到底懂不懂“吃人嘴短”？
“喂喂，大舅哥！你听到没？玲珑她、她支持我了！”
“嗯嗯嗯，是是是，‘恶心死了’那段呢？”
“好了哥，别在这儿贫嘴了，快去换工作服接琉璃哥的班……”
“哎呀，反正现在店里又没客人……”
“等客人来就来不及了。还是说，你想让我告诉爸爸你又偷懒了？”
“别……我这就去。”
已换好员工服的楚瑶走到前台，楚天南也老实钻进了员工室。
“琉璃哥，要不要喝点什么，休息一下再走？这几天辛苦你了。”
我假装思考喝什么，一边趁机悄悄看向她。
员工围裙下是学生制服，透着稚气，裙摆却被拉高到恰好不会走光的极限，在可爱与性感间取得微妙平衡。自然微卷的黑色短发，脸颊旁垂着几缕碎发，衬得脸蛋更显乖巧，五官精致的如同偶像一般……
此刻，她那双褐色眼睛正期待地望着我。
嗯……说实话，我什么也不想喝，只想这样好好看着她。
“啊，我要生椰拿铁，谢谢咯～”
白玲珑的声音打断了这每天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
“不……”
“诶？琉璃哥今天想喝别的吗？”
“呃，那倒也不是……”
“哎呀，楚瑶你别管他啦，忙你的去吧……”
“诶？哦、哦……那咖啡好了我送过来。”
楚瑶转身离开。
“嗯，谢谢啦～”
白玲珑笑嘻嘻地抢走了我的话。
“唉，老哥，你想把妹还早了一万年呢。一上来就想攻略楚瑶姐这种高难度目标？先回新手村刷刷史莱姆，提升下等级吧。”
这妮子……不可饶恕
“……要是楚瑶是我妹妹该多好，又乖又可爱，不像某个人，好吃懒做脾气还差……”
“嘁，难道她要是你妹妹，你也会想和她谈恋爱？”
“那、那倒不会……”
“你脸红个鬼啊？！想对自己的妹妹出手，妹控！恶心，真的超恶心，和楚天南有一拼了……”她一脸鄙夷。
“你在胡扯啥呢，我？妹控？开什么玩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能被异性喜欢的特质……”
“是、是你没眼光罢了……追我的人能从这儿排到法国。”
“还排到法国呢，别说男朋友了，你现在连个能好好说话的男同学都没有吧？所以刚才和你聊天的到底是谁？”
“要你管啊，吵死了！你自己呢？还不是一个女朋友都交不到。呸，雏男就少对别人指指点点了……”
话音未落，她在桌下狠狠踩了我一脚。
“你……”
“哼，我吃饱了，走了。”
“喂，等会儿和我一起回去啊，还能省点车费……”
她撑着伞，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嘞，玲珑呢？”
楚瑶端着咖啡，坐到了我对面。
“嘛……那家伙自己先回去了。”
“又和玲珑吵架了？”
我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你们兄妹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
“停停停，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对吗？”
“不对，错得离谱。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和一个说我‘恶心’的妹妹关系好？”
“女生的第六感哦？好了，快喝咖啡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
我摇摇头，将白玲珑的事抛到脑后，低头慢慢品尝楚瑶做的咖啡。
嗯……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喝。椰奶和咖啡液的比例完美。
我刚刚紧皱的眉头，想必也自然地舒展开了吧。
“真好喝啊……感觉能活在这世上真是太好了。”
“太夸张啦……”
她捂着嘴“咯咯”轻笑。
不，一点不夸张。能喝到你这样可爱的女孩亲手做的咖啡，一点都不夸张。
说真的，这家店能在竞争激烈的如今存活下来，原因只有一个——楚瑶。
她是我18年来遇见的最完美的女孩，甚至觉得以后也不会遇见比她更好的了。
可爱，贤惠，体贴，温柔……
她能满足一个男人对另一半的所有美好幻想。店里的客人大多都是为她而来吧，毕竟她总是温柔地接纳所有人……
“琉璃哥？你在听吗？”
“哎？在、在听哦~”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麻烦你重复一遍。”
“啊……”
“唉，琉璃哥为什么和我说话时总走神呢？是我太无聊了吗……”
不，恰恰相反。但我总不能说，是盯着你的脸想入非非了吧……
“抱歉抱歉……”
“我刚才在说，帮你找高时薪工作的事。”
“诶，有眉目了？”
“嗯，我拜托了店里的熟客，筱筱姐说她那边有份工作适合你。”
“筱筱？住我家隔壁的秦筱筱？”
“就是她哦。”
虽然对楚瑶的办事能力毫无怀疑，但拜托的对象是秦筱筱……让我心里有些没底。
“所以琉璃哥回去的时候，带两份店里的蛋糕吧？一份和玲珑和好，一份带给筱筱姐当谢礼。”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那琉璃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再找一份兼职吗？明明你也还是个学生……”
……
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琉璃哥总是这样呢……一遇到难答的问题就不说话了……”
“抱、抱歉……”
“没有没有，我不是在指责你。”她连忙摆手，“只是觉得，这一点和我很像呢。”
“楚瑶，关于我额外找兼职的事，还请不要告诉别人。至于原因……我会找个机会告诉你……”
“好吧，那这样我和你之间又多了一个秘密咯？”她笑着眨眨眼，伸出小指，“说好了哦，之后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
“嗯，说好了。”
我也笑着勾住她的小指。
……
“哎呀，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不然阿姨和玲珑又要担心了。”
“嗯，拜拜。”
“慢走～路上小心。”
提着蛋糕盒走出店外时，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橙红。
我漫步在回家沿岸的小路上。十二月，河面虽未结冰，却平静如镜，倒映着落日余晖。
盯着毫无涟漪的河面，看着水中倒影，一股自我怀疑涌上心头。
“这样的我……能在明年八月前凑够三十万吗……”
唉……
叹息间，忽然瞥见河里除了我的倒影，闪过一道黑色身影。
我回头望去。
那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
她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静静坐在岸边栏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河面，像在发呆。
这样不危险吗……冬天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比起她出色的外貌，我更在意这危险的举动。况且没记错的话，这栏杆多年未检修了。
要是断了的话……
刚这么想——
“咔嚓！”
栏杆发出不祥的声响，开始倾斜。她的身体随之失衡，向河中坠去。
“小心！”
来不及多想，我丢下蛋糕，朝她冲去。
谢天谢地，最后一刻赶上了。我一把抱住即将落水的她，惯性让我们一同跌坐在岸边。老旧栏杆的碎屑溅了一地，尘埃在夕阳下缓缓飘散。
“呼……呼……”我大口喘气，心脏狂跳。
怀里的女孩似乎还没回过神，一动不动地靠在我胸前，黑发散落在我臂上。
几秒后，她才轻轻动了动，声音恍惚：“谢……谢谢你。”
“不客气，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手臂仍保护性地环着她。
这时，她忽然僵了一下。
接着，缓缓抬起头——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看清她的脸。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双罕见的浅蓝色眼睛，正带着些许困惑望向我。
然后，她的目光聚焦在我脸上。
睫毛轻颤。
下一秒，一抹浅浅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蔓延到脸颊，连耳尖都染上淡粉。
“你……”她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是……”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轻轻挣扎，我才意识到手臂仍环着她肩膀，她的后背正贴在我胸前——这姿势对刚认识的异性来说，确实太过亲密。
“啊！抱歉！”我触电般松手，连忙后退，“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情况紧急……”
“没、没关系。”她低头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试图掩饰脸上的红晕，“是我该谢谢你。”
我注意到她手指微颤，呼吸也比刚才急促。
“是不是着凉了？”我担心道，“脸这么红，该不会感冒了吧？这么冷的天坐在河边……”
她愣了愣，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不可闻：“不、不是的……”
“什么？”
“我说……”她终于抬头，浅蓝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不是感冒哦。”
然后瞥了一眼我们之间仍过近的距离。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后知后觉——虽然松开了手，但我们跌坐的位置很近，膝盖几乎相碰。
而从路人视角看，这场面恐怕相当暧昧。
“啊！”我慌忙又往后挪，直接站了起来，“对、对不起！我这就……”
“看来……吊桥效应是真的呢……”
她忽然喃喃道。
“吊桥效应？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吊桥效应是一种心理学现象，指人在紧张、刺激的情境下，会将由此产生的生理反应，如心跳加速、紧张感，错误地归因于对他人的心动，从而产生爱情的错觉……”
说完，她转过头看我，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夕阳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
“也就是说……”她继续道，“刚才你不顾危险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对你有些心动了哦？”
这算什么……我被表白了吗？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分析，让刚才微妙的尴尬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不过，一旦意识到好感只是吊桥效应所致，我就突然失去和你恋爱的想法了啊……”
“呃，所以……”我挠挠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简短回答，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她的动作已恢复自然，脸上红晕完全褪去，仿佛刚才一切真的只是“生理反应”。
“唉，不管怎样……”我弯腰捡起摔坏的蛋糕盒，“你没事就好。下次别坐那种栏杆上了，很危险。”
她看了看我手中的盒子，又抬头看我：“你的蛋糕坏了。”
盒子里，一份还好，只是边缘蹭了点奶油；另一份则摔得面目全非。
“啊，这个没事。”我苦笑道，“本来是要带回家的。”
“是Blackcat的蛋糕吧？”她说出店名，“看起来很好吃。”
“你也知道？”
“嗯。”她点头，没多说，又看了一眼盒子，“不过摔成这样，不能送人了，抱歉……”
“不怪你，毕竟是我主动要救的……”我叹气，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叫白琉璃，在Blackcat打工。你呢？”
“苏晓。”
一阵短暂沉默。河风拂过，带着冬日寒意。
“苏晓……”
“怎么了？”
“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
“如果是那方面的事，还请先和我培养感情再说？现在我对你的好感度是3。”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喂……”
“满分是10分，请加油吧。”
“我只是想说，这盒蛋糕其实还能吃……你要不要尝尝？不然也是浪费。”
苏晓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看看蛋糕盒，又看看我，最后轻轻点头。
“好，请我吃蛋糕让好感度增加了0.5哦？”
“你是什么galgame的女主角吗……”
我小心打开盒子，取出那块只是边缘变形的巧克力提拉米苏。幸好内部完好，浓郁的咖啡和可可香飘散出来。
“给。”我将蛋糕连同小叉子递给她。
苏晓接过，却没有立刻吃。她盯着蛋糕看了几秒。
“怎么了？不合口味？”
“不，只是花纹很好看，不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她又想了想，这才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动作斯文仔细。
我看着她小口品尝的样子。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远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勾勒出她安静的侧脸。
这一刻的她，显得……有点可爱。
“好吃吗？”我问。
“嗯。”她点头，又吃了一口，才接着说，“奶油绵密，咖啡和酒的平衡很好，可可粉品质也不错。不过……”
“不过？”
“糖度对我稍高了一点。”她客观评价，“再减5%的糖，口感会更清爽。”
“……你还真严格呐。”
“只是实话实说。”她吃完最后一口，将空盒和叉子递还我，“谢谢你的蛋糕。”
“不客气。”我接过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那个……你刚才一个人坐在河边，是在等人吗？还是……”
苏晓沉默片刻。远处车流声和风声填补了空白。
“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她最终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这样啊……”我识趣地没再追问。
她看看天色，又看看我：“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白琉璃。”
“我送你吧？”我脱口而出，“天黑了，这附近路灯不太亮……”
“不用了。”她摇摇头。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
夜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
“Blackcat的蛋糕很好吃。”她说，“也许改天我会去店里看看。”
说完，她便沿着河岸向前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
我站在原地，手里提着空蛋糕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苏晓。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又或许，奇怪的人是我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