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两个有点狼狈的蛋糕盒，我推开了家门
“哦呀，回来啦？”老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贯的轻快，“今天在店里怎么样？没和玲珑吵架吧？”
看来她还不知道任何关于“额外兼职”的风声。我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
我含糊地应道，把手里那个惨不忍睹的蛋糕袋放到茶几上。
“这是什么？从店里带回来的蛋糕？怎么有一盒还是空的？”
“嘛……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总之就是，玲珑那份在路上……被我分给一个刚认识的人吃了。剩下这份摔坏了，本来是楚瑶让我带给隔壁筱筱姐尝尝的……”
话音未落，一个抱枕精准地命中了我的后脑勺。
白玲珑从沙发背后冒出脑袋，银色长发乱翘，红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的那份呢？！”
果然在等着呢。我揉了揉被砸的地方。
“不是说了嘛，和别人分着吃了……”我无奈地打开纸袋。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妈凑近看了看，有些惊讶。
“啊——！！！”玲珑发出夸张的哀鸣，扑到茶几前，指着那个空盒子，“你要赔我！”
“我今天在店里不是已经请你吃了一份吗？”
“那不算！还有，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分我的蛋糕？”她不满地鼓起脸颊。
“唉……”我抓了抓头发，“回来路上，在河边看见一个女生坐在栏杆上，结果栏杆突然断了。我冲过去拉她的时候，袋子脱手飞出去了。你的那份……”我指了指空盒子，“摔得不成样子了……我索性就和那女生分着尝了。”
“救人？！”
“女生？！”
两道声音突然响起，让我有些不知先回答那边较好
老妈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上下打量我：“没受伤吧？河边多危险！不过……带给筱筱？”她露出些许疑惑，“怎么突然想起给秦筱筱带蛋糕？”
“就……刚好店里有多余的，觉得筱筱姐平时挺照顾我们的。”我迅速找了个理由，心里暗自庆幸老妈的重点先放在了“救人”上。
“哼——”
玲珑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怀疑的轻哼。
她歪着头，用那种“我早就把你看穿了”的眼神盯着我，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这么‘巧’啊？刚好英雄救美，刚好蛋糕没了？”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转向老妈，表情切换成无辜又委屈的样子，“妈~我跟你说哦，今天我去店里，某人根本不理我！眼睛一直‘黏’在人家楚瑶身上，眨都不眨一下！我喊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肯定是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啊，这‘救美’的故事也是编的，就是为了掩盖他把我蛋糕弄没了的事实，或者……根本就是想多赖在店里一会儿呢！”
“诶？真的吗琉璃？”
老妈的眼神立刻变得玩味起来，带着点好笑和探究，“我说你怎么最近下班回来有时候魂不守舍的，该不会真的……”
“没有！绝对没有！”我赶紧反驳，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是玲珑她一直在旁边闹，我才……而且我救人的事是真的！”
“我哪有闹！”
玲珑立刻反驳，眼底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
“楚瑶姐是很好看嘛，某人看得移不开眼也很正常~对吧妈妈？”
这妮子……
“那你呢……还不是偷偷交了个‘小男朋友’……”
“嗯？”
老妈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眉头微蹙，看向玲珑
“玲珑，什么男朋友？你哥说的是真的？”
“没、没有！”
玲珑的笑容僵了一瞬，连忙摆手，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就是……就是普通朋友！一起打打游戏聊聊天而已！”
“普通朋友你那么紧张？”
我逮住机会反击，学着她刚才的语气
“今天在店里，我想看看你和你的‘普通朋友’在聊些什么，结果怎么就突然一边红着脸，一边把手机藏起来了？”
“你——！白琉璃！你闭嘴！”
玲珑的脸“唰”地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捂我的嘴
“那是我的隐私！不许说！”
“唔唔……你看她急了……”
我一边躲闪一边含糊地指控。
“玲珑”老妈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我们闹腾
“你们俩啊……琉璃，你‘英雄救美’的事先放一边。玲珑，你那个‘男友’是怎么回事？……”
“妈！”
玲珑眼看战火又要烧回自己身上，当机立断。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她房间的方向拖拽
“那什么！我数学作业！好几道题都不会！下周要考试了！让他教我！现在！马上！”
“喂！我还没答应……”
“少废话！学习最重要！这是你的义务！”
玲珑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连拉带拽，硬是把我塞进了她的房间，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利落地反锁。
“你们两个啊……算了，先把作业搞定。待会儿记得出来吃水果。”
“好好好！”
玲珑对着门喊了一声，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背靠着门板。
我也靠在门边的墙上，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台灯的光晕柔和地铺在书桌上，那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干净得刺眼。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只刚刚结束一场混战、暂时休憩却依旧警惕着对方的猫。
“都怪你……”
玲珑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带着点恼羞成怒后的别扭
“非要提什么男朋友……！”
“是你先造谣我的，好吧？”
我没好气地揉了揉被她抓疼的胳膊
“还‘黏’在上面……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吗？”
“难道你没有偷看楚瑶吗？”
她抬起红眼睛瞪我，但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份气势减弱了不少，反而显得有些……心虚。
“我……”
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我确实……会忍不住看向楚瑶。
我的沉默似乎被她当成了默认。玲珑“嘁”了一声，转开头，走到书桌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铅笔。
“……所以”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声音闷闷的，目光落在空白的练习册上
“你真的救了个人？”
“……嗯。”
“女生？”
“……嗯。”
“长得……好看吗？”
我顿了顿。苏晓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澈的浅蓝色眼眸，莫名清晰地浮现出来。
“……还行吧，你问这个干嘛？”
“嘁……遇见个女生就觉得好看。”
玲珑撇撇嘴，用铅笔在练习册上戳了个小点
“然后呢？就这样？没发生点……别的什么？”
“怎么可能。”
我走到她床边的懒人沙发旁坐下
“就是普通的意外，普通的道谢，然后就没了……”
“哦……就这样？”
“嗯……就这样。”
她嘟囔了一声，但戳纸的动作停了下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风声隐约可闻。
“那你呢？”
我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今天……到底和谁聊天，那么开心？还神神秘秘的。”
玲珑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一个……网友。”
她的声音很轻，“打游戏认识的……只是偶尔聊聊天。”
“网友？”我皱起眉。
“知道啦！啰嗦！”她有些烦躁地打断，“我不会太沉迷在上面啦，我自己有分寸！”
我们之间又横亘起那种熟悉的、微妙的对抗气氛。
“……唉，”我最终叹了口气，“你要真找了男朋友的话，我会帮你瞒着老妈的。前提是……那得是个正常人，不要找那种只会打游戏的男生做男友啊……”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我找男朋友……”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你会不会不高兴？”
这话问得我有些不明所以。
“不高兴？或许会有点吧……”
“真、真的？”她的语气里，莫名透出一丝……高兴？
“你那有点高兴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无奈
“嘛，应该会有点不高兴的吧。毕竟要被你反超了……我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呢。”
“就这吗？没有别的想法了？”
“对啊。再说你老是在意我干什么？”我看着她有些反常的样子，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还有，你真的找得到男朋友吗？你这脾气，估计别人用不了两天就受不了了吧，哈哈哈……”
“嘁……”她像是突然泄了气，转回头，用铅笔用力地戳着练习册，“我会找一个比你强一百倍的男生当男朋友的……”
“哼哼，那样的人这个世界还没有吧？”
“滚滚滚，谁管你啊！”
她像是终于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站起身开始把我往门外推
“还有，谁让你进我房间来的，快出去！”
“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别推我了，我走还不行吗……真是的……”
我被半推半赶地“请”出了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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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的瞬间，我背靠着门板，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唔……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我把发烫的脸埋进手心，小声哀嚎
“什么‘我找男朋友你会不会不高兴’……这种问题怎么能问出口啊！”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乱七八糟，像有只不安分的小动物在里面横冲直撞。
我慢慢滑坐到地板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房间里的安静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只剩下我自己过快的心跳和呼吸声。
为什么会问那种问题呢？
明明只是想转移话题，不想让他继续追问“网友”的事……可是话一出口，就完全变了味。更糟糕的是，我居然还在期待他的回答——虽然那家伙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气人。
“应该有点不高兴的吧，毕竟会被你反超了……”
只是这样吗？
我把脸埋得更深了些，银色长发从肩头滑落，散在地板上。
“笨蛋老哥……”我闷闷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床边地板上的那个空蛋糕盒。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在无声地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从河里救起了一个陌生女孩，和她分吃了原本属于我的蛋糕。
那个女孩……长得好看吗？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我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关我什么事啊！他爱救谁救谁，爱跟谁分蛋糕就跟谁分！
可是……可是胸口这种闷闷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我还是对他……
“滴~滴~”
我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几个未读消息。都是那个ID叫“风也飒飒”的人发来的。
「今天打副本吗？」
「你最近和你哥关系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说起来，你上次说的那家甜品店，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我看着那些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把手机扔到床上。
现在没心情回。
我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铅笔戳出的小点密密麻麻，像某种心烦意乱的密码。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明显了些。我拉开一点窗帘，看向外面。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邻居家的灯火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
不知道那个被他救起的女孩，现在在做什么。
她会不会也喜欢上白琉璃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练习册上。
“不管了不管了……写作业写作业……”
我抓起铅笔，强迫自己看向那些公式和图形。可那些符号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进不了脑子。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还是刚才那段对话，还有他提起那个女孩时，那一瞬间的停顿和语气里那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
“……还行吧，你问这个干嘛？”
嘁。
什么嘛。
我把铅笔一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滴~滴”
手机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我瞥了一眼屏幕，还是“风也飒飒”。
「怎么了~怎么已读不回……」
好烦……
我拿起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你有什么事吗？」
消息几乎秒回。
「没什么事啊~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今天没兴趣聊天……就这样，别给我发消息了……」
发送完，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打扰。
房间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风声像是被放大了，一阵一阵地刮过窗棂。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也许这样会显得我有些不礼貌，但是……一想到对方是拿着我的钱，现在指不定在屏幕后面怎么看待我这个“客户”呢……
没错。所谓的“网友”，不过是我在网上找的付费陪聊罢了。
虽然我并没有沦落到没有朋友的地步，但是，有些话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向身边的朋友倾诉的——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行。
因为……
我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
这是一道禁忌的墙，谁也不能逾越，谁也不能告知。这份感情不会有任何人支持，我比谁都清楚它大概是没有未来的……
但是，这份无法传达的情感一直堵在胸口，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如果没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我想我迟早会坏掉的。
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白琉璃抱有超越家人的感情了。明明在几年前，他刚来到这个家时，我是那么讨厌他——讨厌这个突然闯入我生活的、所谓的“哥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他第一次笨手笨脚地给我做早餐，结果把煎蛋烧焦的时候？
是他在我被同学欺负，默默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的时候？
还是那个雨夜，我发烧躺在床上，他守在旁边一整夜没合眼的时候？
我不记得了……这种在我之前看来理所应当的小事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察觉到呢……我这份对你的心意……为什么非要在意识到你可能有了喜欢的人才开始在意你呢……
笨蛋……
白琉璃说得没错……我这种脾气，大概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吧。
任性、别扭、动不动就发脾气……连我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唯独在他面前，我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又害怕被他看穿；想要靠近他，又只能用吵闹和刁难来掩饰真正的想法。
像个笨蛋一样。
我重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和“风也飒飒”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最后那条消息上。
这个虚拟的身份，这个用金钱维系的关系，成了我唯一能吐露真心的树洞
我知道这不健康，知道这很可悲，但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痕。那个空蛋糕盒静静地躺在光影交界处，像一个无声的质问。
我蜷起身体，把脸埋在膝盖里。
今晚，注定又是个难熬的夜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