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很暖。
壁炉里的火烧得不急不躁，橙色的光映在木制墙面上，让整间屋子看起来比实际要宽敞得多。
茶具摆得整齐，桌面擦得发亮，是那种“随时可以谈正事”的布置。
木舒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却不太自在。
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地方。
会长坐在主位，神色比平日拘谨了许多。
他身旁站着一名陌生人，深色斗篷垂到脚踝，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静的下巴。
那个人站得太稳了。
不像是来拜访的，更像是来确认什么的。
“木舒。” 会长先开口，声音有些发紧，“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
“听说你在这里。”
陌生人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没有任何寒暄的意味，
“种出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木舒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眼看了对方一下，又很快移开视线。
不同于平常居民异样的视线，这双眼睛里充满了贪婪的渴望。
木舒收紧了指尖。
“如果方便的话。” 陌生人站起来慢慢朝着木舒走去。
“我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提供一些天菜。”
“数量不必现在决定。”
“时间，也可以商量。”
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如果没能做到呢？” 木舒问。
会长明显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本以为在这种压力下木舒应该说不出话。
至少不是像这样反问。
陌生人却只是笑了笑。
“那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后果。”
“只是会长，需要为‘浪费的机会’承担一些责任。”
这句话落下时，屋内的空气明显沉了一瞬。
会长低下头，没有辩解。
木舒看着桌面，喉咙发紧。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不是一次请求，而是一道已经摆好的条件。
“……我不能保证。” 他说。
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陌生人点了点头，像是听见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当然。” “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保证。”
他站起身，理了理斗篷，在室内踱步
走到窗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不过——” “被期待，本身也是一种条件。”
会长坐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抱歉。” 他说，“我没能替你挡下来。”
木舒摇了摇头。
“我会努力的。”
这不是承诺。 更像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站起身，行了个礼，
没有再多问什么，转身离开了会客厅。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没看见，艾琳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会长，可以回避一下么。”
她的话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会长应声离开。
艾琳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护卫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手按在剑柄上。
“确认而已。” 男人语气平静，
“确认他是否值得被逼一把。”
“你这是在利用他。” 艾琳的声音压得很低。
“您不也是吗？”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了。
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就存在的事实。
艾琳的指尖微微收紧。
“这对您也有好处”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艾琳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门在身后合上，暖意被留在了会客厅里。
外头的空气冷得很干净。
木舒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天菜园走，
脚踩在雪上，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
那声音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至少这里，每一步都不会被打断。
篱笆还在原来的位置，
木头被霜覆着，颜色比前几天深了一些。
天菜幼苗整整齐齐地排着，
没有变化，也没有回应。
木舒蹲下身，把手插进土里。
土是冷的，但并不僵硬。
「……你不安么。」
没有指向谁，也不像是在抱怨。
风吹过叶片，细小的声响连成一片。
「……我们都知道了。」
声音很轻，却比以往清楚。
木舒低下头，看着那一排幼苗，喉咙慢慢松开了一点。
“他们说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说法。
“不是你们的错。”
幼苗没有立刻回应。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株轻轻晃了一下。
「……被期待，很累。」
木舒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嗯。” “所以不用着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稳。
“我不会催你们。” “不管别人怎么说。”
他把手从土里抽出来，拍掉指尖的泥。 动作依旧很轻。
天菜园安静下来。
不是压抑的那种安静，而是被允许停留的。
篱笆外，有人站在那里。
艾琳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木舒的背影比她记忆中的要单薄，却站得很直。 他一个人蹲在那片土地前，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存在交谈。
她想起自己刚来说的话。
——你的助手。
那句话当时说得太顺了。 顺到现在回想起来，反而有些刺人。
艾琳没有走过去。
只是站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移开视线。
风吹过篱笆，雪落在她的靴边。 而天菜园里，木舒还蹲在那里。
没有人催他。 也没有人替他。
他只是静静地陪着那些尚未成熟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