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时间尚早，我们三个人不知不觉走到北京路的街头上。
北京路片区与公园前只是一条大马路的间隔，是个热闹非凡的旅游景点，也是饱经沧桑的历史名胜，北京路往南就是珠江的天字码头。明清时期官员南下泊船天字码头，往北通过北京路可以到当时的布政司，除此之外，路边的建筑几乎都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譬如永汉电影院、青少年宫、新华书店、太平馆。一条北京路，半部广州史，这样说也不为过。
“如果在这拍摄夜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厚重的历史沉淀......如果把快门速度放慢的话，会是静止沉淀的历史建筑和代表时代发展的人流形成的的强烈对比。”柠柠沉思道。
“这样做的话三脚架估计会被人流裹挟跳起来芭蕾舞吧。”我不识趣地打嘴瓢。
虽然我这样打趣，但是这个思路确实非常经典并且新奇，新奇之处在于，如果有模特的话，极少人用三脚架拍慢门模特，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模糊掉，所以这样必须要很好的与模特沟通，但处理得不错说不定还会挺惊艳，比如静止的主体和模糊的车流和产生的光轨。
“要你管！”
好锋利的眼神，感觉下一秒柠柠就要把她的相机砸我脑门。
“住手住手，再这样我就要被你拍死在这千年的石砖地板上了。”
“那不挺好，说不定再过一千年，你还粘在这。”
像粘鼠板一样的老鼠？！阴暗地蠕动？！
好狠心的女人。
“那我就要把你拉过来一起当标本。”
“哼！”
好傲慢的女人。
摄影、模特、设备具备，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此刻不留念是说不过去。
“阿煦，你站这边，来一张。”
“好~”
应对柠柠的要求，伴随的是乖乖语气的阿煦的答复，麻烦再答应一遍，让我再听一遍！于是我也跟着说了一句：“阿煦这边这边，手平放额头前面看过来！”
快答应我，拜托了，阿煦老师！
“好恶心，麻烦收起你的痴汉表情，并且马上趴下了成为这里的标本。”
迎接来的竟然是柠柠嫌弃的眼神，仿佛随时要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好恶毒的女人。
不过，我微小的心思这都被看出来了？我的脸上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或者连奇怪都称不上，应该简直是毫无波动的一张木头脸，还是因为我失去了自知之明，做出了我不自知的表情？嗯，谁阿煦这么可爱，或者是所谓作为女人的柠柠的第六感很准？
好危险的女人。
“好~”阿煦答应了我！
阿煦一定是天使下凡，就算拘留我也值了！
“喂！”
“喂！你让阿煦愣着摆多久？”
“好好好，拍啦，阿煦可以放松啦！”我赶紧按下快门，这一刻被定格成为了永恒。
“等等，让我看看。”柠柠凑过来我的身边看了一眼屏幕，便对阿煦说道：“阿煦，麻烦你再坚持一下哦。”然后又严肃地批判我的照片：“这张角度确实不错，但是也有不足的地方。”
“不足的地方？”
“嗯，你闪光灯的距离。你把闪光灯换上离机闪，我替你举灯。”
说着，柠柠接过我的闪光灯，并且等我插上引闪器，柠柠便往前走了小半步，发号施令道：“1-2-3，拍。”
一阵闪光之后，我手上多了一张堪称完美的照片。
“不行，还是不行，感觉不太对，我再换个位置。”柠柠看了照片继续说道。
“呃......哦。”看着柠柠认真的样子，我不禁有点惊讶，这张照片其实比我第一张好了很多，我的评价显而易见，但是她还是认为不够。
“1-2-3，拍。”
咔嚓。
“喂，给我认真点，你的角度不是上次那个角度。”
柠柠发现了我的机位有所改变。
“啊，对不起。”
我确实被她的认真撼动了思绪，不免行为上有所懈怠，但这种时候必须十分小心，如果在别人认真的时候用不认真的心态配合，一般带来的只有反感，与认真配合但做不好不同，这是另一回事。
“没事啦，再来一次！”我面前是阿煦积极的鼓励和回应。
“1-2-3，拍。”
我跟着指令摁下快门，一秒之后，一张更加好看的照片出炉了。与之前相比，这张照片的闪光更加生动，如果说第一张的闪光曝光不足，第二张光度足够但死板，而第三张兼顾了轮廓的阴影，所谓生动也就是这样。
“嗯，这张还算可以。”
好认真的女人。
要是性格上不那么较真或许会更可爱一点，我不由得如此想，但是或许正因为较真才是柠柠。
“当然你可以控制功率，但是通过距离控制光衰和阴影也是不错的办法。”柠柠补充道。
“嗯，所谓的平方反比定律。”我不能落下风。
“好啦，那边的灯笼好好看，我们去那边走走！”阿煦打断了柠柠，开始挽起了柠柠的手臂，同时拉醒了原地咀嚼知识的我：“走啦！”
她轻轻捏住我的衣袖，像是落在窗沿不敢进门的小鸟。
“诶，等......”
被拉的毫不足道的力气像是一颗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漾的涟漪模糊了湖面与地面的水平线，不由得地使我陷入它带来的另一个思绪的旋涡。
记得上一次被女孩子拉衣袖还是高中时代班级组织劳动。由于天气炎热，我在一边偷懒，不幸被我们的女班长一把扯住衣袖，并且扔给了我一个扫把，自上而下眼神像随时要杀了我一般仿佛在说：“给我去好好扫地，再坐着小心我杀了你。”
原来女孩子这么凶的吗？
后来，在校园某处，我又听到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充满激情地讨论哪个男孩子很帅气的情景，见闻到哪位幸运儿被女孩子追上，然后成就一段青涩的校园美谈。
原来女孩子也会这么雄心壮志。
至于作为曾经是憧憬异性的青少年的我，怎么说也是努力追过女孩子的，只不过等对方的回信需要一天甚至几天，或许永远不会收到。即便收到了回复，也是十分苍白简略，让人不知道如何接话，然后在另外热情地转移话题过程中回到起点的死循环。
这或许是女孩子们难得的共性。
也或许是我把女孩子的温柔当成了“可以追求”的信号。
也或许是我的长得不如人意的问题，用时髦的话怎么说来着？哥......布林？
这样看来，被小心对待的现在的我被吓了一跳也不为奇。
于是——
我故意反应迟钝了一些，或是说故意与某种内隐反应掺杂——当这种速度不匹配的时候，对方便会自然地放开手，是的，这很自然，因为这种让别人放开手并不是表示了来自于我本身的拒绝，而是由于速度这个外部的原因。
所以，阿煦自然地放开了拉住我衣袖的手，和柠柠往前大步流星。
所以，这可以理解为一种让我赶快跟上脚步的提醒。
我松了一口气，像是沾满水的毛巾离开了我的脸庞，啪一声重重落地。
有时候，女孩子们会问：
“你喜欢我的什么？”
这句话对于年轻的男性来说估计很难回答。
因为喜欢也好、爱情也罢，我们喜欢的除了对方，往往还有当下的自己，以及当下的情景。
大概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吧。
所以，即便是哥布林，也绝不应该忘记了自己。
但是，即便如此......
我定了定神，我的眼睛像是按下了延长了数十倍的快门，杂乱的人群和匆忙的脚步模糊在视网膜上。不过，似乎这两个人是例外，我的眼前只剩下这两个人清晰的背影和不断闪过的霓虹灯下清丽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