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网吧脏兮兮的窗户，在弥漫着泡面与烟味的空气里切割出几道慵懒的光柱。
键盘的噼啪声和鼠标点击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几句国骂和兴奋的低吼。
“林凡！林凡！左边！左边那个老六！我操，他绕后了！”
“看见了，慌个屁。”
“不是，他拿喷子……卧槽！你他妈怎么知道他蹲那儿的？”
“听脚步啊，陈默，你耳朵捐给食堂大妈盛饭了？”
“滚蛋！老子这是沉浸式体验游戏氛围！”
林凡熟练地操控角色一个漂亮的拉枪，屏幕上的敌人应声倒地，跳出击杀提示。
他顺手拿起旁边喝了一半的可乐，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走了几分夏日的燥热。
他瞥了一眼旁边座位上的死党——陈默。
陈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战术。
他穿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动漫T恤，上面印着某个过气魔法少女的Q版头像，头发因为长时间戴耳机而翘起几撮，眼镜片反射着游戏界面的光。
这副尊容，和“精致”、“帅气”这类词基本绝缘，但林凡早就习惯了。
这就是陈默，他认识了快十年的兄弟，一个能和他一起逃课去漫展、通宵打游戏、分享硬盘里“学习资料”、并且互相吐槽对方宅男品味直到天亮的家伙。
“赢了！”陈默猛地向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摘下耳机，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胜利后的傻笑，“可以啊凡哥，今天手感火热，晚上回去我请你吃辣条，最新出的变态辣版本！”
“就你那点零花钱，还是留着买你的塑料小人吧。”林凡退出游戏，活动了一下手腕，“话说，你爸最近又给你寄什么‘好东西’了没？”
提到这个，陈默眼睛一亮，刚才打游戏的疲惫一扫而空，瞬间切换到“中二病发作”模式。
“嘿！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他弯腰从脚边那个印着“Fate”logo的破旧书包里掏摸起来，“昨天刚到的新包裹，我爸说是‘协会最新测试用的原型机’，让我‘记录使用反馈’。老头子神神叨叨的，估计又是从哪个动漫周边厂定制的失败品。”
他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金属物件。
它看起来像个粗糙的玩具，主体是银灰色，边缘有疑似能量槽的凹痕，中间嵌着一颗黯淡无光、像是塑料做的粉色心形宝石。
整体设计有种……廉价科幻感和劣质魔法少女道具的混合感。
“这啥？变身器？”林凡接过来掂了掂，手感轻飘飘的，“连个LED灯都没有，差评。你爸这‘神秘学研究协会会长’的副业，品味越来越堪忧了。”
陈默的父亲，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名片上印着“某跨国文化研究与异常现象调查协会亚太区会长”头衔的男人，总是隔三差五给儿子寄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时候是印着不明符文、号称能“凝聚精神力”的破石头，有时候是声称记载了“古代秘法”、实际上文字像鬼画符的复印本子。
陈默和林凡早就见怪不怪，统一将其归类为“中年父亲试图理解儿子二次元爱好并惨遭失败后产生的迷惑行为产物”，并乐此不疲地把这些东西当搞笑玩具玩。
“管他呢，反正又不用花钱。”
陈默拿回那个“变身器”，胡乱按了几下，毫无反应，“你看，我就说又是废品。不过这次还附赠了这个。”
他又从包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封面磨损严重的硬壳小册子，纸张泛黄，边角卷起。
林凡凑过去看。
册子封面上用某种褪色的颜料画着复杂的几何图形和星星图案，中间是一行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风格古老。
“这又是什么？魔导书？还是你爸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童话书？”
“不知道，一起寄来的。说是‘配套说明文献’，但一个字都看不懂。”
陈默随意地翻动着书页，里面同样是那种陌生的文字和更多奇怪的图案，有些图案看起来像是人体轮廓与光流结合的简笔画。
“估计是老头子的恶趣味，弄点看起来高大上的东西增加可信度。”
林凡打了个哈欠，对这两样东西失去了兴趣。“行了，收起来吧。五点了，再不回去，我妈又得念叨。明天周六，去不去新开的那个模型店看看？”
“去啊！听说有限定款！”陈默立刻把“变身器”和“魔导书”塞回书包，动作随意得像在扔垃圾。
两人结了账，勾肩搭背地走出网吧，融入傍晚放学下班的人流。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讨论着新番的剧情，吐槽着某个角色的降智操作，为晚上吃什么而争论——一切都和过去无数个放学后的傍晚一样寻常。
回到陈默家——他父亲常年出差，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
空旷的客厅显得有些冷清，但角落里堆成山的漫画、游戏盒和模型箱，以及墙上贴满的海报，充分彰显了主人的宅男属性。
“你先坐，我去冰箱看看还有啥吃的。”陈默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也没换衣服，就走向厨房。
林凡瘫在沙发上，顺手拿起陈默丢在茶几上的那个“变身器”和“魔导书”，百无聊赖地摆弄着。
他学着动画里的样子，把变身器举到胸前，压低声音模仿着台词：“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
当然，什么也没发生。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也挺幼稚。
目光落到那本“魔导书”上，他随手翻开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那些扭曲的文字和图案在窗外渐暗的天光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是错觉吗？某个图案的线条，好像微微亮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又恢复了原样。“果然是网吧待久了，眼睛花了。”他嘟囔着，把书合上。
陈默端着两桶泡面走出来：“只有这个了，红烧牛肉，经典永不过时。”
两人对着吸溜泡面，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但谁也没认真看。
陈默一边吃，一边用手机刷着论坛，突然兴奋地说：“哎，你看这个帖子，说是有个民间大神破解了某个古老魔法阵的运行原理，虽然肯定是瞎扯，但设定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林凡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硬壳书的封面。
粗糙的质感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类似振动的感觉传来，很轻微，轻微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说啊，这种魔法阵的核心在于‘共鸣’，需要特定的‘介质’和‘强烈的情感波动’或者‘生命能量’作为引子……”陈默还在滔滔不绝。
“介质？情感波动？”林凡瞥了一眼手里的变身器和书。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该不会……这俩破烂玩意是真的，而且需要配合使用？还需要什么“引子”？
他纯粹是出于恶作剧的心态，想逗逗陈默。他拿起那个冰冷的“变身器”，把它轻轻按在那本“魔导书”某个看起来最复杂、最像核心的图案上。
然后，他转向陈默，用夸张的语气说：“哦！我亲爱的兄弟陈默！看这里！这就是爱与正义的魔法之源！现在，请献上你炽热的宅男之魂作为祭品吧！”
陈默正吸了一口面，闻言差点喷出来，笑骂道：“你他妈中二病比我还晚期啊！祭品没有，泡面汤你要不要？”
然而，就在林凡说完那句玩笑话，陈默笑骂着回应，两人之间充斥着熟悉的、毫无正经的兄弟氛围的这一刻——
异变陡生！
被林凡按在书页上的那个廉价“变身器”，中心那颗黯淡的粉色“塑料”宝石，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抹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粉光！
“嗯？”林凡一愣，下意识地想把两者分开。
但已经晚了！
那本一直安静如鸡的“魔导书”，书页上的所有陌生文字和图案，在同一时间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更加明亮、更加复杂的淡金色光芒！
光芒顺着林凡的手，瞬间缠绕上那个“变身器”，两者之间产生了肉眼可见的能量连接，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卧槽？！”陈默嘴里的泡面掉回桶里，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情况？林凡你按到什么开关了？这破烂玩意儿还带声光效果的改良版？”
“我不知道！它自己亮的！”
林凡也懵了，他想甩开手，却发现手指像被粘住了一样，那本书和变身器仿佛生出了无形的吸力，牢牢吸附着他的手掌。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在流动的暖流，正从自己接触点传来，流向那两样东西。
难道……自己无意中成了那个所谓的“引子”？开什么玩笑！
“快！陈默！帮我把它扯开！”林凡喊道，他感觉那股吸力在缓慢增强。
陈默也意识到不对劲，放下泡面桶就冲过来。“你他妈到底搞了什么鬼！”他伸手去抓那本发光的书，想帮林凡把两者分开。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书页边缘的瞬间——
嗡！！！！
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嗡鸣声炸响！
原本只局限于林凡手掌和两件物品之间的粉光与金光骤然融合、膨胀，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出口”或者“目标”，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柱，将伸手过来的陈默完全笼罩其中！
光柱中传来陈默短促的惊叫：“我靠——！”
林凡被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沙发上。他用手臂挡住刺眼的光芒，心脏狂跳。
光芒持续了大约三四秒，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客厅里恢复了昏暗，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和窗外路灯的微光。
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泡面桶里热气袅袅上升的细微声响。
林凡放下手臂，急切地看向陈默刚才站立的位置。
然后，他的呼吸，停滞了。
沙发上，那个印着魔法少女的旧书包还在。
但站在书包旁边，刚才陈默所在位置的……是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和陈默差不多高，但身形截然不同。
原本宽松的动漫T恤，此刻被撑起明显而柔和的曲线，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两条笔直修长、在昏暗光线下白得晃眼的腿。
原本乱翘的短发，变成了及肩的、泛着健康光泽的柔顺粉色长发，几缕发丝俏皮地贴在微微泛红的脸颊边。
脸上那副宅男标配的黑框眼镜消失了，露出一双因为极度震惊和茫然而睁得大大的、睫毛纤长的眼睛，瞳孔的颜色似乎也比以前更清亮了些。
五官依稀能看出陈默的影子，但线条变得柔和精致了许多，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张足以称得上“可爱”甚至“漂亮”的脸蛋。
她（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双手，看着自己那双明显变小变精致了的手，手指纤细。
她（他？）动了动脚趾，地板上是陈默刚才穿的那双廉价拖鞋，但现在里面的脚看起来小巧了不少。
“……”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林凡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常识、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兄弟？陈默？死党？那个一起抠脚打游戏、互相分享本子、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家伙？
眼前这个……仍然穿着那件变得宽大的动漫T恤、光着两条腿、粉色长发、脸蛋微红、身材明显是女性的……美少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女”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林凡。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混乱、惊恐，以及……一丝林凡无法理解的、深藏眼底的、奇异的光彩。
她的嘴唇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以往陈默那有点沙哑、大大咧咧的嗓音，而是变成了清脆的、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的、属于少女的音色。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林……林凡？”
声音入耳的瞬间，林凡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电流击中。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音色，熟悉的是那语气里残留的、属于陈默的、那种带着点不确定和依赖的感觉。
“你……”林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指着对方，手指都在抖，“陈默？是你吗？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少女”——或许现在应该称她为小默？——没有立刻回答。她再次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做了一个让林凡差点眼珠子瞪出来的动作。
她伸出手，迟疑地、缓慢地，隔着那件宽大的T恤，按在了自己胸前。
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棉布传来。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
那表情，混杂着极度的羞耻、崩溃，以及一种……林凡从未在陈默脸上看到过的、近乎绝望的认知颠覆感。
“我……”她抬起头，看着林凡，眼神里的混乱几乎要溢出来，但在这片混乱的深处，那丝奇异的光彩似乎更亮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第二句话，这句话比第一句顺畅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石破天惊：
“林凡……我……我好像……变成魔法少女了？”
紧接着，还没等林凡从这接连的核弹级冲击中回过神来，她（小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或者说，某种深植于灵魂的、属于“陈默”这个宅男的本能反应，瞬间压过了最初的震惊和羞耻。
她的眼神猛地一变，从混乱茫然，骤然变得……炽热、直白，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宅男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虽然腿还有点发软，但眼神紧紧锁定了林凡，那张刚刚还红透的脸，此刻却努力做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用那种清脆但语气极其“陈默”的方式，大声说道：
“对了！按照剧情！按照所有魔法少女动画、漫画、轻小说的标准剧情！接下来……接下来就该和男主角……咳咳！”
她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即又挺了挺胸（这个动作让她自己又僵了一下，脸更红了）。
然后像是宣布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对着彻底石化、表情仿佛被雷劈了十八遍的林凡，掷地有声地喊出了本章的最后一句话：
“总、总之！林凡！让你这个处男毕业的光荣任务，就交给我吧！！”
空气，再次死寂。
只剩下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空洞地回荡在客厅里。
林凡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顶着陈默灵魂却有着美少女外形的家伙，看着她脸上那混合了羞耻、兴奋、破罐破摔和某种诡异决心的表情，听着她嘴里蹦出的、完全符合陈默思维模式的、宅男式直球暴言……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今晚的泡面，一起彻底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