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浆灌进了鼻腔。
肺部像被塞进了一把生锈的钢丝球,每一次抽气都伴随着腥甜的铁锈味。李维猛地睁开眼,身体本能地想要弹起,但脊椎传来的僵硬感让他像条死鱼一样重新摔回烂泥里。
这泥是黑色的。
带着一股混合了腐烂油脂、排泄物和烧焦毛发的恶臭。
“咳……咳咳……”
他侧过身,把嘴里的污泥吐出来。手指插进地面,触感湿滑、冰冷,抓不到任何像是地板、床单或者键盘的东西。
不是梦。
梦里的臭味不会像这样,黏在鼻毛上怎么也甩不掉。
李维撑起上半身,视线有些模糊。
周围是一片灰暗的树林。树干扭曲得像被烧焦的尸体,表皮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像鬼爪一样刺向昏黄的天空。
这里是哪?
上一秒他还在便利店门口扫码付款,下一秒就趴在了化粪池一样的泥坑里?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声音很重,不像是人类的脚步,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重物直接碾碎了木头。
李维的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动作僵硬地转过头。
十米外。
一棵枯树后面,转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坨行走的肉山。
皮肤是暗绿色的,上面布满了类似癞蛤蟆的脓包和交错的伤疤。它——或者说这头怪物,大概有两米高,身上挂着几块破烂发黑的皮革,手里拖着一把满是缺口的生锈砍刀。
砍刀在地上拖行,划过石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李维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Coser?整人节目?全息投影?
怪物的鼻翼抽动了一下,两颗发黄的獠牙外翻着,嘴角挂着浑浊的口水。那双浑浊发黄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李维,就像盯着案板上的一块五花肉。
没有任何开场白。
没有“欢迎来到异世界”的系统提示音。
甚至没有反派标志性的狂笑。
那头怪物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然后加快了脚步。
咚。咚。咚。
地面在震动。
李维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跑。
他手脚并用地从泥坑里爬出来,顾不上鞋子陷进泥里,转身就往反方向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耳膜嗡嗡作响。
“等一下!我是——”
李维试图喊点什么,也许是求饶,也许是沟通。
呼——!
一股腥风从脑后压了下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背部就遭到了一记重击。
不是砍,是踹。
那只裹着烂皮靴的大脚重重踹在他的脊椎上。
“咳啊!”
李维整个人飞了出去,脸着地砸在一丛荆棘上。尖刺扎进脸颊,但他感觉不到疼,因为脊背断裂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神经。
他想爬起来,但下半身失去了知觉。
两条腿像是别人的,软绵绵地拖在地上。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
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像提一只死鸡一样,把他的头硬生生提了起来。
李维被迫仰起头,对上了那张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大脸。
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怪物嘴里喷出的腐肉臭气。
怪物歪着头,看着手里这个脆弱的生物,发黄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既没有虐杀的快感,也没有愤怒。
这只是——
处理食材。
它举起了那把生锈的砍刀。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透了李维的全身。他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咯咯”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那只粗壮的手腕,指甲崩断在怪物的皮肤上,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别……”
噗嗤。
没有任何迟疑。
生锈的刀刃并不锋利,它是靠着巨大的蛮力,硬生生砸进了李维的脖子。
没有立刻断掉。
刀刃卡在了颈椎骨上。
剧痛。
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
视野瞬间变成了血红色,气管被切开,空气混着鲜血涌入肺部,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怪物似乎对这一刀的效果不太满意。
它啧了一声,拔出刀。
然后再次砍下。
噗。
噗。
噗。
世界黑了。
……
……
“呼——!!!”
李维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疯狂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皮肤完好。
没有血,没有伤口,没有断掉的骨头。
但他全身都在发抖,剧烈的幻痛残留在神经里,让他忍不住干呕出声。
“呕……”
他还活着?
噩梦?
太真实的噩梦了……那种被铁锈切开骨头的摩擦感,那种窒息的绝望……
李维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手掌按下去。
湿滑、冰冷、黏稠。
他的动作僵住了。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混合了腐烂油脂和烧焦毛发的恶臭。
李维机械地低下头。
自己正坐在一个黑色的泥坑里。
周围是一片灰暗的树林。树干扭曲得像被烧焦的尸体。
这里是……
刚才醒来的地方?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从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位置传来。
李维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慢慢地、僵硬地转过头。
十米外。
那棵枯树后面。
那头暗绿色的、提着生锈砍刀的肉山,再一次,走了出来。
怪物的鼻翼抽动了一下,发黄的眼珠盯着李维。
眼神和刚才一模一样。
像是在看一块肉。
李维的指甲深深陷进了烂泥里。
不是梦。
也不是复活点刷新。
那把刀上的铁锈痕迹,甚至还和他记忆里切开他脖子的那把一模一样。
怪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
加快了脚步。
咚。咚。咚。
死亡,正在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