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米的距离，对于一个正在冲锋的成年男性来说，只需要两步。
李维跨出了这两步。
肾上腺素像滚油一样浇在脑子里，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只有一米七五、长期坐办公室、体能仅仅是及格线的事实。
他高举着那块锋利的黑曜石，瞄准了怪物那张丑陋的大脸。
或者眼睛。
只要能砸中，哪怕是擦破点皮——
“死！！！”
李维吼得声带撕裂。
石头带着风声砸了下去。
没有躲闪。
那头暗绿色的肉山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它甚至连那把生锈的砍刀都没抬起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渺小的生物像个疯子一样撞进它的怀里。
嘭。
沉闷的撞击声。
不是石头砸碎骨头的声音，而是石头砸在某种坚韧皮革上的闷响。
李维感觉手腕一震，虎口瞬间崩裂。
石头砸中了。
砸在了怪物抬起的小臂上。
那条手臂比李维的大腿还粗，上面覆盖着老茧和硬皮。锋利的黑曜石划过，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连血都没见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卡顿了一秒。
李维保持着砸击的姿势，视线顺着那条粗壮的手臂看上去，对上了怪物那双戏谑的小眼睛。
它在笑。
满嘴黄牙咧开，喷出一股腥臭的热气。
“太轻。”
它评价道。
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那条挡住石头的手臂顺势一挥，像是赶苍蝇一样扫在了李维的胸口。
巨大的力量带着不可抗拒的惯性，李维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了两圈，重重地砸在五米外的一棵枯树干上。
咔嚓。
这次断的是肋骨。
也许还有左臂。
李维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下来，左臂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反关节角度，痛觉延迟了两秒才传进大脑，然后瞬间让他眼前发黑。
“啊啊啊——”
惨叫声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一只巨大的脚掌踩在了他的肚子上。
烂皮靴底沾着泥浆和不知名的血迹，一点一点地施加压力。
“呃……咳……”
李维张大嘴，像条缺水的鱼一样在靴底挣扎。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斑。
怪物弯下腰。
那张大脸凑到了李维面前，距离近到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它没有急着杀。
它在观察。
它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戳了戳李维断掉的左臂，看着李维因为剧痛而抽搐的脸部肌肉，似乎在确认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会疼。
“你也……是肉。”
怪物嘟囔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残忍好奇，“肉，会烂。”
它直起腰。
那把生锈的砍刀终于举了起来。
这一次，它没有用刀刃。
它把刀翻了过来，用厚重的刀背。
“不……等等……”
李维试图用完好的右手推开那只脚，但那只脚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再来。”
怪物说了两个字。
砰！
刀背像铁锤一样砸了下来。
目标是头骨。
并没有像西瓜一样爆开，而是一种更沉闷的碎裂声。
李维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塞进了一口大钟里，然后有人在外面用力敲了一下。
意识瞬间断线。
……
……
“呕——！”
李维猛地翻过身，趴在泥坑里剧烈呕吐。
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酸水和胆汁。他吐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双手死死扣进黑色的泥浆里。
头还在疼。
那种颅骨被钝器砸碎的幻痛，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脑仁上。
“咳咳咳……草……草……”
他一边干呕一边骂，声音抖得像筛糠。
第三次。
还是第四次？
反正他又活了。
在这个该死的、充满恶臭的泥坑里。
左臂完好，肋骨没断，脑袋也没开瓢。
李维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心跳。
没用。
打不过。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那个怪物甚至不需要用刀，光靠体重和肌肉就能碾死他。
那块黑曜石还在脚边。
但他没去捡。
捡了也没用，那玩意儿连人家的皮都破不开。
必须跑。
不是刚才那种慌不择路的跑，得找掩护，找地形……
李维强撑着想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他醒来后大约五秒到十秒，那个方向会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咔嚓声。
那是怪物出场的信号。
李维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
十米外。
那棵枯树后面。
没有声音。
没有脚步声。
它没来？
刷新延迟了？还是说……它走了？
李维的心脏狂跳，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泥坑里探出半个头，视线穿过灰暗的林间空地。
枯树后面空空如也。
走了？
真的走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刚要涌上心头，李维的后颈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热气。
湿热的、带着腥臭味的气流，轻轻喷在他的耳朵后面。
就像是有人站在他背后，贴着他的耳朵呼吸。
李维的身体瞬间僵硬成了石头。
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甚至不敢回头。
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地面上的影子。
昏黄的光线下。
一个巨大的、臃肿的影子，正覆盖在他身上。
那个怪物。
它没有从枯树后面走出来。
它没有踩断枯枝。
它就在他身后。
就在这个泥坑的边缘。
静静地站着。
它什么时候来的？
在他呕吐的时候？
还是在他醒来之前，它就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一个粗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从头顶上方传来：
“这次，慢了。”
